“据我所知,你两次来南京,花费已经超过三千元了,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蒋先生问道。
“是路长官给的。”
刘绮雯心里一阵冰凉,她知道柳翠翠肯定遭到讯问了。
两次来南京,她跟柳翠翠处得跟姐妹似的,柳翠翠带着她在南京四处疯玩,还跟她一起逛街购物,吃南京的各种美食,一起花着路鸣的钱。
刘绮雯没想到蒋先生竟然如此关注路鸣,今天叫她来绝然不会有什么好事。
蒋先生想了解路鸣的情况,委派手下彻查,柳翠翠哪里还敢隐瞒,肯定把实情全部交代了。
她心里忽然骂自己愚蠢,复兴社的人都是干什么的难道忘了?
包括自己在内,所有的人都是特工,或者说是间谍,她怎么能相信这样的人会为自己保密,说起来自己还是太单纯了,太容易相信人了。
不过,柳翠翠应该知道她不是路鸣的情人,在翁百龄的事情上还全力帮助了她,这也是事实啊。
现在蒋先生知道了实际情况,还在追问,显然是想要她提供路鸣身上存在的问题。
“你不是路鸣的情人,他为何能给你这么多钱用?你刚晋升上尉军衔,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到一百元吧?”蒋先生阴沉着脸问道。
蒋先生也知道,他的那些学生和部下都是把秘书转化成情人了,他虽然不赞成这样的做派,却也没公开反对过,政府里的要员们也大抵如此,可以说是民国的新气象、新做派吧。
既然作为政府的要员不能公然纳妾,那就收纳几个情人,这也是一种转换吧。
刘绮雯两次来南京的情况,在戴笠的追问下,柳翠翠写了成书面报告,蒋先生当然就知道了。
这事实际上也不怪柳翠翠,她也不过是个秘书,哪里敢顶住戴笠的压力不说实情呢。
更何况,柳翠翠的报告也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无非就是花了路鸣的钱,占了刘绮雯的光罢了。
她在报告里做了证明,刘绮雯并非路鸣的情人,他们只是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这些情况即使她不说,戴笠只要费点事,派几个人了解一下,很快就能全面掌握。
“报告校长,路长官说他的钱太多了,实在花不完,让我帮着花一些。”刘绮雯说道。
“胡说。”蒋先生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
“报告校长,学生说的是实话,路长官就是这么说的,不信您可以亲自问他。”刘绮雯咬着嘴唇说道。
她知道这样说会给自己带来不好的影响,但是她也不想编瞎话,路鸣真的是这么说的。
路鸣给她钱花没有任何目的,对于一般人而言三千元的确是一笔巨款,但是对于路鸣来说,也就是那么回事。
“你知道吗,现在复兴社全体成员都在饿着肚子工作,你却天天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你就不羞愧吗?”蒋先生苦着脸,眉头皱得老高。
“报告校长,复兴社的薪水很高,一两个月不发薪水,不会出现饿肚子的情况,学生也只是买些喜欢的衣服,吃些喜欢的食物,没有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
刘绮雯也是豁出去了,一点不让地顶撞着校长,如同一只炸毛的小公鸡一样,也不知哪来的胆量。
从跟着路鸣来到南京,她就感觉自己可能也会遭殃,不过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大不了把这条命交代在南京了。
“刘同志,你别激动,冷静些。”蒋先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有失领袖的风度。
“报告校长,学生如实向您汇报,没有激动。”刘绮雯现在反而一点也不害怕了,就是实话实说,绝不说违心话。
“你是湖南浏阳人吧?”蒋先生问道。
“报告校长,是的。”刘绮雯恢复了立正的姿势。
“湖南辣妹子,名不虚传,很好,这样的性格我很喜欢,敢做敢当。”蒋先生笑了起来。
“愿听校长教诲。”刘绮雯仿佛又回到了黄埔的课堂。
“好,我现在交给你一项特殊任务,回去后把路鸣每天的活动记录下来,每月报给复兴社总部的戴长官,如果有紧急情况,随时报告。”蒋先生说道。
“……报告校长,这个命令恕学生不能接受。”刘绮雯迟疑了片刻,咬牙说道。
“这是命令,你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是黄埔出身,这个难道教官没有教过你吗?”蒋先生拍着桌子怒道。
“黄埔有校训,军人既要服从命令,也要忠诚于长官,如果连自己的长官都背叛,那就不是合格的革命军人。”刘绮雯冷静地辩解道。
她现在不但完全冷静下来了,而且也豁出去了,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就真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我是革命军总司令,我的命令你也敢违抗?任何不忠诚于领袖的人都是叛徒。”蒋先生狠狠说道。
“学生不敢背叛校长,如果校长一定要下这样的命令,请给我一道手令。”刘绮雯说道。
“没有手令,也不需要,这是一项秘密任务。”蒋先生冷冷道。
“请恕学生不能接受……”刘绮雯拼尽全力,死扛到底了。
蒋先生简直要气疯了,他绝对想不到,眼前这个小小的上尉秘书,居然敢抗拒他这个大元帅的亲口命令。
就算是贺衷寒、康泽这些将军级别的学生,对他的任何命令都是坚决执行,不管命令的方式和内容,绝对不敢忤逆。
“抗命不遵,难道不怕把你送交军事法庭审判吗?”蒋先生又拍了一下桌子。
“那就请校长把我送交军事法庭审判,枪毙我吧。”刘绮雯身体挺得更加笔直了。
“你……我没你这样的学生,给我滚出去!”蒋先生指着办公室的门怒道。
“是,遵命。”刘绮雯没忘了敬礼,然后转身推开门,走出了办公室。
走廊的另一头,贺衷寒一直在等着,见到她出来,便上来问道:“刘秘书,委座交给你什么差事了?”
刘绮雯只是冷冷看了看他,敬礼后直接走了,一句话也没说。
“嘿,这是怎么回事?”贺衷寒愣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
一个小小的秘书哪来的这么大的勇气,居然敢无视他,是委座给她的勇气还是路鸣给她的勇气?
贺衷寒尽管度量很大,却也被气得够呛,不过他也是脑筋灵活的人,马上意识到,是不是领袖交代的差事出了什么岔子?
贺衷寒急忙走进那间办公室,却见到领袖正阴沉着脸看着窗外,他不由心里打了个寒战。
这是领袖不开心的标准姿态,最好是不要问为什么,省得挨骂。
刘绮雯走出军事委员会的大楼后,看到了天上的太阳,脑子里忽悠了一下,有些头晕。
她扶住了墙,过了好一会儿,脑子里的晕眩感才渐渐消失了。
她心里像一团乱麻一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回想刚才的情景,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噩梦,不应该是这样的。
按说觐见最高领袖是无上的光荣,可是对她来说无疑是下地狱一般的体会。
她的身体有些发软,坐在墙根下,也不管地上是不是脏了。
她靠在墙上,感觉身体里一丝力气都没有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居然敢跟最高领袖当面顶撞,居然没被拉出去枪毙,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她知道校长的脾气,气急了会当场下令枪毙属下,可是却放过了她,也许是她级别太低的缘故吧。
刚刚过去的事,让她多年以来形成的革命信仰彻底崩溃了。
她一直以来以革命军人自居,以革命事业为重,保持着对领袖的敬仰,甘愿服从领袖的权威,然而所有的一切,现在都崩塌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