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在请柬上说明是家宴,也果然是家宴,汪先生并没请别人作陪,只是汪先生夫妻两个接待了大家。
看到盛慕仪和袁紫苑姐妹后,陈璧君跟她们一一握手,不停地夸赞着,然后说道:“四哥,你说人家这姑娘怎么养的,一个个跟仙女似的,你说咱们家的孩子怎么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就没一个像你。”
汪先生心里苦笑,暗道:什么原因你不知道吗?还不是因为你太强悍,都随你了。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的话,官邸里十天半月的都不会有消停日子过了。
盛慕仪和汪先生夫妻很熟,汪先生只要到上海,一定去留园拜访,盛慕仪就会跟着父亲一起陪着这对夫妻。
陈璧君非常喜欢盛慕仪,曾经提出要收慕仪做干女儿,可惜被盛有德当场拒绝了。
所以后来陈璧君要收路鸣做干儿子时,汪先生拦住她,正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老盛身体还好吧?”汪先生礼节性地问道。
“托福,家父身体还好。”盛慕仪微微躬身道。
“大家都坐,不要拘束,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陈璧君招呼大家坐下,然后仆人送上来一些冰镇过的瓜果,还有茶水。
“儿子,来,坐娘这儿来。”陈璧君不由分说,拉着路鸣坐在自己的身边。
盛慕仪三姐妹都愣住了,以为汪夫人要认路鸣做干儿子只是随便一说,不可能当真。
“我说夫人啊,你就别想了,老盛不会同意的。”汪先生苦笑道。
“他不同意也不行,有本事让他来找我,我不怕他,孩子愿意的,他能说什么?”陈璧君虎着脸道。
盛慕仪马上明白了,陈璧君这是霸王硬上弓啊,她同情地对路鸣做了个鬼脸。
路鸣哭笑不得,却也没挣脱陈璧君有力的手,老老实实坐在她身边。
汪先生也不多说了,反正这事也就是在汪府里做做样子,出门就不算数了,盛有德是不会答应的,天下没这么便宜的事情。
“怎么样,老盛还顶得住吧?”汪先生关心地问道。
“还顶得住,顶不住也得顶。”盛慕仪苦笑道。
她对汪先生当然不能说实话,汪先生毕竟也是政府领袖,只能示敌以弱了。
“这件事小宋、小孔做得太不地道了,以前都说好了,老盛做中保,跟美国政府借款一亿美元,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呢?你回去跟老盛说,我是坚决不赞成他们这样做的,有机会我会批评他们。”汪先生严肃地道。
“先生不说,家父也知道的。”盛慕仪微笑道。
“那就好,老盛知道我的脾气。想当年我们一起跟着先总理干革命,我们是冲锋陷阵的战士,老盛和静老则是我们的大管家,说起来都是生死兄弟。”汪先生感慨道。
“儿子,你不知道,当初我们和老盛可是一起干革命的,还有你父亲当年也到处为革命的事奔走,所以我叫你儿子一点没错。”陈璧君对路鸣说道。
路鸣苦笑一下,他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强权了,这就是强权,他不认也得认,要是盛有德在这里还能给他撑腰,可是盛有德不在这里,他根本反抗不了。
“嗯,说起来我们这些家庭真的都是一个大家庭里的,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的女儿也是你的女儿,什么叫通家之好,这就是。”汪先生也点头道。
路鸣点点头,当初的革命者的确有这样的友谊,谁如果牺牲了,他的子女就会被别的革命者收养,当成亲生子女一样来抚养。
所以那时的革命者没有任何顾忌,敢于将生死置之度外。
盛有德和路鸣的父亲当年也参加过辛亥革命,盛慕仪和路鸣还真不知道有这段历史,这些事他们从来不对子女说起。
“许多人认为革命成功,都是那些冲锋陷阵的战士的功劳,其实老盛的功劳居功至伟,如果说辛亥革命能成功,当属静老的功劳为最,那么二次革命,没有老盛全力支持,革命很可能会夭折。所以党内称呼静老为民国圣人,开国元老,老盛则是二次革命的元勋,是最坚定的革命者。”汪先生说道。
汪先生说的静老就是民国革命的元勋张静江,张家是清末时期浙江首富。
“就是啊,革命不只是流血牺牲就能成功的,再勇敢的战士,如果没有粮食吃,没有枪没有炮,那也打不了仗。老盛对国家的贡献,你们这些孩子可能都不知道。”陈璧君也说道。
“是的,家父从来不提他当年参加革命的事。”盛慕仪说道。
“老盛高风亮节,他的理念是功成身退,所以二次革命成功后,政府有意请他出任财政部长,他却坚决推辞了,而且拒绝了任何党内职务,这一点我们是比不了的。”汪先生感慨道。
“他那是偷懒,我可是多次骂过他,我们打下江山,如果我们不坐江山,这江山由谁来掌管,百姓由谁来统领,就是因为他的不作为,最后才让老蒋掌权了。”陈璧君愤愤道。
路鸣、慕仪面面相觑,都不敢说话了,这些陈年典故他们都没有听说过,听上去也蛮吓人的。
“当着孩子们的面就不要扯上一辈人的恩怨了,革命的目的是为了建设一个美好的社会,而不是记住个人恩怨。”汪先生皱眉说道。
“我只是发几句牢骚而已,”陈璧君侧身对路鸣轻声道,“儿子,你知道二次革命是怎么回事吗?”
“呃,听说过一些,但不是很清楚。”路鸣的确不了解那段历史。
“二次革命呢,就是满清裕隆太后下诏让袁世凯组建临时政府,袁世凯出任总统,按照投票,宋教仁出任内阁总理,但是宋教仁在上海火车站遇刺,这是袁世凯派人干的,孙先生知道这件事后,立即从日本回国,讨伐袁世凯,这就是二次革命。”
“那是哪一年啊?”
“民国三年。宋教仁是孙先生最亲密的战友,在国会选举中帮助国民党成功争取到了多数席位,国民党取得了组阁的权利。袁世凯一直在做皇帝梦,怎么会让国民党主政?”
陈璧君眯缝起眼睛,好像进入了那段峥嵘岁月。
“您说这段历史我就知道了,是在美国读书时在书上看到的,民国三年,我才7岁。”路鸣摆弄着餐巾的边角,说道。
“嗯,你们年轻人应该记住历史,民国革命的先驱者们抛头颅洒热血,为的是国家的强大和人民的幸福。”汪先生突然插话道。
“还是四哥站得高,不过国家的将来要靠你们年轻人啊。”陈璧君对大家说道。
正说着,汪府管家过来说饭菜准备好了,请诸位入席。
汪先生站起来笑道:“我知道你们平时什么好东西都吃过,年轻人是国家的未来,你们赏光到我家里来吃一顿家常便饭,是我和夫人的荣幸。”
“来吧,姑娘们。”陈璧君也招呼道。
大家来到饭厅,果然桌子上摆放的都是家常菜,样数不多,但是量很足。
大家坐下后,陈璧君打开一瓶法国葡萄酒,先对汪先生说道:“四哥,只许一杯。”
汪先生只好点头,叹息道:“你们说我怎么就得了这么个死不了也治不好的糖尿病呢,真是烦死人。”
“英国医疗发达,他们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吗?”盛慕仪问道。
“我问过英国的专家了,他们说现在全世界都没有办法医治糖尿病,只能用药物维持着,不过倒是死不了。”汪先生说道。
陈璧君亲手给每人斟了一杯酒,然后就把酒瓶收回去了,那意思是每个人都只能喝一杯,省得汪先生看着别人喝嘴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