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鸣,咱们不干了好吗?你辞职回家,你不是喜欢美国吗?咱们结婚后我就陪你去美国,你喜欢教书就去教书,喜欢当侦探就开个侦探所。”坐在路鸣身边的袁明珠搂着路鸣的胳膊说道。
袁明珠说的是真心话,路鸣这份工作太让人操心了,整天见不到人也就罢了,随时还会被人抓走,这算哪门子的工作啊。
她宁可让路鸣像以前那样,干侦探玩玩票,没事在风月圈里厮混,反正路鸣既不赌博也不嫖娼,从不让人担心。
袁明珠记得,路鸣开侦探所那阵,无论何时想见都能见到他,现在一周见一次都费劲。
再说了,抓捕共-产-党是个很危险的差事,听说共-产-党人都特别凶狠。
袁明珠在报纸上看到过这方面的报道,不少警察在抓捕共-产-党时被打死了,怪吓人的。
“明珠,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路鸣抚摸着明珠的手臂苦笑道。
“怎么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你要是坚决不想干,还能有人逼着你干不成?”明珠嘟着小嘴道。
路鸣知道这事跟明珠解释不清,只能摇头苦笑。
如果说在加入复兴社前他还有自主决定的机会,那么现在他已经没有了。
复兴社这种地方,一旦加入了就是走上了独木桥,只能向前不能退后,更没有退出这一说。
当然,只要熬到明年,路鸣就可以自己组建秘密特工处,那时候情况应该会好多了吧。
这也只是他的乐观想法,其实他现在的复兴社上海站也没人管得了他,凡事都是自己说了算,翁百龄几次跟他扳腕子,都灰溜溜地败下阵去了。
离开上海本土势力的帮助,一个外来者,哪怕是政府机构的高官,也很难有所作为。
即便是上海市政府、上海警察局的公务,也要跟上海本土势力通力合作,才能顺畅的办理,就连淞沪警备司令部都不例外。
俗话说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上海政府的三巨头(市长、警察局长、警备司令部司令),你今天靠着他,他明天调离了,你就掉到坑里了。
而上海本土势力是坐地虎,一辈子在上海经营,大佬们的权力虽然是隐形的,却更加稳固和深入。
相比而言,三巨头的权力是表面上的,风光也是一时的。
盛慕仪能理解路鸣话的意思,知道他已经是身不由己,这其中最主要的因素是为了盛氏产业。
路鸣当初加入蓝衣社,的确是盛有德的意思。
蒋先生要通过盛氏在国际金融界的信誉借贷资金,路鸣作为盛氏产业的全权代表加入了蓝衣社,才会有今天的遭遇。
在路鸣的刻意淡化之下,别人并不是很清楚,也没人在意,他为什么要加入蓝衣社,当然这也跟他后来遇到董先生有关。
盛慕仪既心疼路鸣,又无法表达自己的感受,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路鸣虽然不在盛氏办公,大家却都知道他是盛有德的全权代理人,盛氏的首席法律顾问、第二顺位继承人等头衔,所以路鸣在外面代表了盛氏的形象。
路鸣被军法处带走,很快成为上海政界和商界的一大新闻,证券交易所就有人开始大肆做空盛氏股票。
或许做空盛氏早就预谋好了,就连他被抓也可能是预谋的一部分。
这件事情呈现出来的后果,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其中的复杂程度除了盛有德,恐怕没有人能够理得清。
其一,蒋先生下令带走路鸣包含两个意思:查清他是否有通共的嫌疑;把他放在南京进行保护,以免日本人狗急跳墙。
其二,盛氏在金融上的对手误判蒋先生的意思,以为路鸣死到临头,盛氏必招大难,乘机做空盛氏,结果被反噬。
其三,蒋先生借此敲打盛有德,盛氏产业虽然对政府有功,但不可自行其是,必须唯蒋先生马首是瞻。
路鸣大致明白其中的道理,但心里有些乱,也不知道该究竟怎么理解当前的局势。
“他们这些人不总是说上辈的恩怨不涉及到我们这一辈吗?”路鸣有些悲愤地道。
“这不仅是上辈的恩怨,我跟你说了,涉及到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解释不清。”盛慕仪纠结道。
“那干嘛拿我们家路鸣当出头鸟啊?”袁明珠一听这话不干了。
“他正好就在那个位置上,你说怎么办?就像当时,他在这一头,盛棣在另一头,两个人拔河,没有路鸣,盛氏就要垮了。”慕仪苦笑道。
作为盛有德的女儿,她知道的还是要比路鸣知道得多。
“算了,拿我出头总比拿你们中任何人出头要好一些。”路鸣看着盛慕仪和袁紫苑姐妹说道。
“对,你皮厚一些。”张子扬怼了他一句。
“路鸣,不干了好吗?慕仪姐,你和老伯说,路鸣不干了,他要带我回美国。”
袁明珠放开路鸣上去搂着盛慕仪,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路鸣真想退出也行,但也不是马上就能退出,还得坚持一段时间。”盛慕仪苦笑道。
杜鹃和采莲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感觉这富人圈儿有些乱,让人害怕,都想赶紧回农村了。
路鸣想了想,感觉还真不是这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他当然不知道,但是他感觉自己被抓还是因为军火案,别的原因只是次要的。
忽然间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说道:“现在他们做空咱们盛氏,是不是跟明年的币制改革有关系?”
“你还真猜着了,这是很大的原因。”盛慕仪欣慰地点头说道。
“币制改革是什么东西?”袁明珠瞪大了小母鹿般漂亮的眼睛问道。
“其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就是推出纸币代替银元。”盛慕仪简单解释了一下。
“这谁能干啊,纸币不就是纸吗?那是钱吗?不就是政府随便印的吗?”张子扬不屑道。
在中国历史上,历朝历代推行币制改革,用纸币替代金银铜等实物,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最为轰轰烈烈的当属明洪武年间的大明宝钞了。
大明宝钞以国家信用为抵押,以国家权力做工具强行推行,结果在市场上还是一败涂地。
坚韧的大明民众只认可白银和铜币,实在不行宁可以货易货,但绝不用纸币。
唐宋时期,因为白银、铜币不足,所以绢帛也是通用货币,因为绢帛的产出量足够大,倒是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货币量不足的问题。
“如果政府坚守信用,纸币不是不可以的,外币现在都是纸币,比如说美金、英镑、法郎等等。咱们平时用的银票不也是纸币的一种吗?”说到这些,盛慕仪就是专家了。
“银票拿到钱庄就能马上兑换出对等的银元,政府的纸币能做到吗?”张子扬问道。
他感觉这件事有些不靠谱,不是不相信纸币,而是不相信政府的信用。
“政府既然要这样做,当然就得保证信用,要不然纸币就跟大明宝钞一样,成了废纸。”盛慕仪说道。
正说着,廖正文打电话上来,问是在下面餐厅吃饭,还是摆在路鸣的屋子里。
“今天人多,还是下去吃吧。”路鸣答道。
大家坐电梯下到二楼的餐厅吃饭,路鸣也是第一次来,以前他都是在自己房间里吃。
此时已经是下午快三点钟了,餐厅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他们这桌人。
“什么?老盛派他的女儿和几个侄女来了?他可真够损的。”
盛慕仪他们姐几个到达南京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蒋先生那里,他听到后也是头疼。
蒋先生误会了,以为盛有德不直接跟他要人,就派来几个女儿跟他闹。
在蒋先生看来,不仅盛慕仪是盛有德的女儿,就连袁氏姐妹也是,盛路袁三家就是一个大家庭,不分彼此。
“委座,她们不是过来闹事的,是来看路鸣的,其中有他的未婚妻啊。”文白先生急忙解释道。
“你相信这话?我看老盛这就是向我蒋某人抗议哟。”蒋先生罕见地翻了个白眼。
文白先生笑了笑,没回答。
这位稳重的领袖虽然特别注重形象,平时恨不得把圣人二字刻在脸上,有时也会极顽皮的,往往这时候才会暴露他的真性情。
文白先生上午就已经接到盛有德的电话,一群女娃娃马上到南京了,为首的是他的女儿盛慕仪。
“老了,管不住他们了,多有打搅,请文白兄谅解。”老盛最后这么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