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万银元的确不少,差不多是一个正规师一个月的军需费用。
路鸣觉得大韩民国临时政府的作用哪怕比不上一个师,总能顶上一个加强营吧,更不用说他们在对付日本人方面有不可替代的作用。
一年才二十万元,路鸣觉得很值。
“你们临时政府其他的行动人员,一起加起来能有几百个吗?”路鸣不经意地问道。
“这个也不好说,人其实不少,但是都分散到各地了,具体的人数我也不清楚,现在我们有一半人在东北密林里打鬼子呢。”安恭根笑道。
“你们的人在东北有很多吗?”路鸣并不掌握这个情况,不过想到朝鲜和中国是在东北地区接壤,这也就不奇怪了。
“当然很多了,中国的东北对我们朝鲜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地方,那里有我们的大批侨民,不过我们在东北的人大多都编入抗日联军里。”安恭根解释道。
“那他们是接受抗日联军的领导,还是接受临时政府的领导?”路鸣笑着问道。
“这个问题有些复杂了。”安恭根苦笑道。
“那就简单点说。”路鸣对这些问题比较感兴趣。
“简单说其实是受三个方面的领导,一些人是受临时政府的领导,还有一些人是受共-产-党的领导,另外还有一些人是受苏联方面的领导。”安恭根解释道。
“嗯,同样的目的却分成了三部分,是够复杂的。”路鸣感慨道。
“是啊,所以就像金九阁下说的那样,接受谁的领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是实实在在地打击日本鬼子。”安恭根语气坚定地说道。
“可是我听说日本在东北的军队里也有许多朝鲜人,是这样吗?”路鸣问道。
“嗯,有不少,日本人占领了我们的国家,我们国家里也出了许多朝奸,他们帮助日本人强行征集人参军,这些军人被派往东北,中国人叫他们二鬼子。”安恭根苦笑道。
他们说着话,又来到了虹口公园。
两人现在公园周边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圈,也是想要为尹奉吉找到一条退路。
“路少爷你看,日本人的了望哨都已经建起来了。没用的,放弃吧。”安恭根说道。
路鸣站看到公园里那两座高耸的了望哨,叹了口气。
他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预演着29号那天的场景,想象着那天这里人山人海,日军包围着公园四周……
尹奉吉扔出炸弹后就会引发大爆炸,然后他在人群中就会像黑夜里的焰火一样醒目,不要说那些担任警戒的日本宪兵,就是周围的日本侨民也会马上抓住他。
投掷炸弹后,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那天各国使节庆祝完日本天皇的生日后就会离开是吧?”路鸣问道。
“是的,据我们的情报,各国使节等庆祝完日本天皇的生日就会退场离开,后面才是日军的祝捷大会。”安恭根说道。
“告诉尹奉吉,一定要等各国使节离开后一段时间才能动手,必须确定这一点,动手的时候主席台上不能有任何其他国家的人,如果有的话,就一定要取消行动。”路鸣说道。
“放心吧,路少,我们只对日本人有仇,对别的国家的人没有仇恨。”
再次来到虹口公园确认自己的计划,路鸣也不过是完成某种心愿而已。
他也知道所谓的退路根本不存在,只是他总期望能在绝望中找到那个虚幻的撤离路线。
就在这天傍晚,王凯运拎着一袋面粉,急匆匆地敲响了师父家的大门。
在杜鹃的坚持之下,九儿被送进一所学堂读书,此刻在做功课,杜鹃拿着一本书坐在一旁,不时看一眼九儿的作业本。
余姐正在洗衣服,甩了甩手前去开门。
“师娘,我升到三级工了,涨了五块的薪水,今天新面粉上市,我就买了一袋。”王凯运一进门,便熟门熟路跑去打开师父家的橱柜,把面粉搁了进去。
余姐上前道:“凯运啊,家里现在不缺吃的,以后你就别再乱花钱了。自己攒着点,以后要娶媳妇呢。”
杜鹃站了起来,目光和王凯运碰了一下,感到对方有话要说,便说道:“你这是刚回家啊,最近厂里是不是很忙啊。”
“嗯,闸北的供电所和几处线路被日本人炸坏了,修复之后重新通电,我今天去做检测。”王凯运边说边想楼上努力努嘴。
余姐并不知道杜鹃和王凯运之间现在有了一层新的关系:上海工人抗日同盟会理事。
这是一个半地下组织,王凯运是杨浦电厂工人代表,杜鹃则代表盛氏纺纱厂全体女工。
淞沪抗战之前,生产纺织用品的日本木管会社和一贯堂成立,新建了的五家毛纺厂,原有纺织厂也在不断扩大生产,大有兼并上海民族纺织企业的势头。
杜鹃一直在发愁,有一次跟王凯运聊天聊到了这个话题,王凯运告诉杜鹃,这是日本人在向中国进行渗透。
纺织业本是中国的支柱产业,上海作为中国纺织业的龙头,地位尤为重要。
日本人不断出手打击上海纺织业,是想借此掏空中国,不仅在军事上而且在经济上扼紧中国的咽喉,可谓双管齐下。
杜鹃本来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在王凯运的分析下,她一下子被惊醒了。
她想起来一件事,一年前,日资济华丝织厂的襄理庞井然曾经来找过她,说是可以向盛氏纺织厂投资,扩大盛氏纺织厂的规模,日方负责供销,两家工厂成立联合企业。
杜鹃不懂金融,便将这个消息报告给了盛慕仪,盛慕仪当即告诉她,盛氏不缺钱,盛氏纺织厂绝不和任何日本企业产生任何瓜葛。
淞沪抗战爆发前,战争一触即发,王凯运找到杜鹃,希望她组织纺纱厂女工到政府门前请愿,声援政府拒绝日本军方提出的无理要求。
杜鹃懵懵懂懂想起,在几次聚会中,路鸣曾经分析过日本对中国的企图。
路鸣的观点和王凯运对他说的基本一致,只不过路鸣说的她没听懂,王凯运说的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在那次上街游行时,杜鹃看到了一路跟着队伍拍照的路鸣,两人虽然没机会讲话,但她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杜鹃从此改变了对王凯运的看法,这个小伙子在她眼中不再是那个傻呵呵的青年了,渐渐变得可敬可爱起来。
上海工人自发组织了抗日同盟会,王凯运积极加入了这个组织,杜鹃也很快加入了这个组织。
这一切,他们都是瞒着余姐悄悄进行的,杜鹃也曾想向余姐开诚布公,但一想到余姐可能会因此联想到亡夫,难免触动伤心之处,也只能继续隐瞒下去。
淞沪抗战爆发后,王凯运和杜鹃在各自的单位组织了募捐活动,还亲自将募集到的钱款送到第十九路军指定的联络处。
今天这么晚了,王凯运突然出现,杜鹃知道,肯定是有什么新的消息来通知她了。
杜鹃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王凯运,我用纺纱厂的次品布料替伯母做了一件夹袄,这个季节正好穿,你跟我上楼看看合适不合适。”
说完杜鹃径自上了楼,王凯运也跟着她上了楼。
“就这件,你看看。”两人上楼后,杜鹃从衣柜里取出那件夹袄,然后小声问道,“是不是有又新的任务了?”
“嗯,是这样,今天我们开了个同盟会召集人会议,商量了一件事情。还有一个礼拜时间,4月29号,日本人要在虹口公园举办淞沪大捷庆祝会,我们上海工人不能没有一点行动。”王凯运轻声说道。
杜鹃点点头,故意大声说道:“你先拿回去给伯母试试,哪里不合身,再拿来给我改。”
“谢谢杜鹃!”王凯运朗声道。
简单交流了几句,脚步声响起,两人下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