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上的一些重大事件往往发端于一些很微小的事情。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缘起就是因为一个塞尔维亚的刺客刺杀了奥匈帝国的太子。
刺客在第一次可以刺杀的时候突然退缩了,去了一家咖啡馆喝咖啡。
没想到倒霉的奥匈帝国太子乘坐的马车在城里迷了路,结果神差鬼使地来到了这家咖啡馆的门前。
刺客忽然感到这是天意在召唤,这次他没有退缩,走出去用左轮手枪对着奥匈帝国的太子扣动扳机,把枪里的子弹全都发射出去。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炸药包就此点燃了。
历史的重大转折往往出于偶然,但是回头去看,这个偶然又有着一种必然性。
然而上海一二八事变的每一步却都不是源于这种有着必然性的偶然,而是绝对性的必然。
如同内蒙古德王自治事件、皇姑屯炸死张大帅事件,还有九一八事变一样,上海一二八事变是在日军精心策划下,一步步形成的历史必然。
自从国民政府知道日本人的计划后,上海党政军所有的情报部门也都加强了对所有在上海的日本人,特别是一些臭名昭着的日本右翼极端组织的监视。
国民政府内部通令,上海地区局势紧张,凡涉及日本人闹事的苗头一旦出现,必须立即阻止。
然而他们还是低估了川岛芳子和日本驻上海领事馆武官田中隆吉的狡诈,他们策划的行动完美地避开了上海情报机构的耳目。
碰瓷,还是在看似最不可能发生的地方上演了。
1932年1月18日下午,日本莲花宗的两个和尚,还有三个莲花宗的信徒,来到上海公共租界东区华界的马玉山路三友实业社总厂,观看场内的工人义勇军操练。
这五个日本人突然发疯一般冲到操练现场,大肆辱骂殴打工人义勇军。
就在他们冲进厂区的同时,还有十几个不明身份的人,穿着跟三友实业社的服装混了进去。
工人义勇军的干部马上意识到了,这是日本人在挑事,他约束自己的同志只能自卫不能攻击。
诡异的事情很快就发生了,那些混入工人义勇军队伍里的十几个人,突然向两个和尚、三个信徒发起了攻击。
不一会儿,五个日本人中有两人倒地,一人当即毙命,另一人重伤。
在附近巡逻的华人巡捕立即赶到事发现场,然后把双方分开。
巡捕们也听闻最近日本人要闹事,所以他们都很警觉,到了现场就控制住了局面。
重伤者被送往医院抢救,巡捕当场询问事件发生的缘由,工人义勇军的人坚称他们没有攻击日本人,是十几个不明身份的人混进来攻击了这五个人。
而另外三个日本人则坚称是工人义勇军的人攻击了他们,双方各执一词。
巡捕探长一时也弄不清楚事件的真相,但他毕竟是华人,自然相信自己同胞的话。所以只是把双方驱散,说这件事会上报上司,由上司决定如何处理。
路鸣接到安恭根的电话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他听到安恭根的汇报马上就意识到,日本人的碰瓷行动开始了。
碰瓷不是现在才有的,三十年代一度盛行,上海街头最没有能耐的小流氓讹诈外地游客,用的就是这个招数。
他们往往在怀里揣着已经有裂纹的瓷碗、瓷杯什么的,然后在人群拥挤时,或者在游客赶路时,故意往外地游客身上撞。
脚下不稳,人跌倒在马路上,怀里的瓷器全成了碎片。
这些小流氓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团伙,他们一拥而上,把外地游客拦住,索要赔偿。
损坏的瓷器不是宋瓷,就是明朝的官窑,反正是传家宝,价值连城。
外地游客在上海两眼一抹黑,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接受讹诈,掏光身上的钱财,甚至连衣服都保不住。
这种碰瓷手段不是发端于民国时期,据历史文献记载,至少在清朝中叶就已经大量存在,据此推断,明朝也一定会有,至于更古老的时期因为没有文献佐证,不敢妄断。
这种手段虽然无耻而且低级,却极为有效,也是无赖欺负弱者的最好手段,只要人类还存在,这种碰瓷手段恐怕就不会消亡,而且会不断花样翻新,令人防不胜防。
听到消息后,路鸣感到的并不是沉重,而是一种轻松,事件终于发生了,说明先前的情报是准确的,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才能确信武藤的情报是真实的。
“日本人的碰瓷行动开始了。”他来到康泽的办公室说道。
“真的吗,什么时候发生的?”康泽腾地站起来。
“刚发生不久,在公共租界的华界三友实业总社。五个日本人碰瓷,一死一重伤。”路鸣简明扼要地说道。
康泽站在那里,发呆了半天,才喟叹道:“还是没能阻止这件事的发生啊。”
路鸣冷笑道:“只要日本人蓄意挑事,这种事是必然会发生的,我们阻止不了。”
他听安恭根说,攻击两个和尚、三个信徒的好像也是日本人,但是无法确认,事件发生后这些人迅速神秘消失了。
安恭根在得到消息之后的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在附近看到了于莺儿还有几个满铁的特工。
“可以断定,这是一次日本人自编自导自演的碰瓷把戏。”安恭根在电话里最后下了这个结论。
不过安恭根在现场没有发现川岛芳子的踪迹,估计她是躲在日本总领事馆遥控指挥。
“日本人真狠啊,为了达到碰瓷的目的,居然下手杀死了自己人。”路鸣叹道。
“可惜没能抓到行凶者,也无法证明这是日本人的自残行为。”康泽愤然道。
“歹徒有备而来,断然不会被我们抓住,他们都是训练精良的特工,那些华人巡捕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路鸣淡然说道。
这一切早就在他的预料之中,什么时候发生,不过是个时间问题。
“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袖手旁观吧。”康泽有些茫然失措。
康泽心里明白,一个空前的历史事件将要在上海发生了,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什么好办法,加强对日本人动向的监视,防止局势进一步恶化。不过我们可能连这些也做不到,川岛芳子在公共租界闹事,就是要避开我们的监控。”路鸣苦笑道。
上海的所有执法部门还有情报部门,在各个租界都是没有执法权,这里是一个盲区。
但是在公共租界发生的这件死伤案件,却要由上海政府来负责,因为事件的一方是中国人。
不过,因为三友总社工人义勇军的干部约束住了自己的同志,使得日本人的碰瓷行动效果并不明显。
但毕竟死了一个日本人,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康泽立即将日本人的碰瓷事件向总社做了汇报,半小时之后,总社的回电到了。
淞沪警备司令部也已向国防部做了汇报,描述的情形和蓝衣社的汇报大致相仿,委员长正在召开军事委员会紧急会议,商量对策。
总社命令蓝衣社密切关注事态动向,尤其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一举一动,及时向南京方面提供最新情报。
得到总社回复后,康泽问路鸣道:“我们现在是否召开一个情报干部紧急会议?”
路鸣顿了一下答道:“我和安恭根商量好了,今晚六点,他会派人送来在事发现场和日租界观察到的所有情报,干脆六点钟召开情报干部会议吧。”
康泽看了一眼手表,派副官下去通知相关人员六点到二楼会议室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