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路鸣开车带着杜鹃去了盛府留园,路鸣特地嘱咐了杜鹃一些事,比如每天要尽量穿朴素的衣服,尽量不要涂脂抹粉,既然要做工厂的管理人员,就要慢慢培育职业素质。
盛有德见两人来了,让管家叫来一个中年女人,给他们介绍一下,这个中年女人是盛有德的一个远房亲戚,现在在盛氏产业中的一个纺纱工厂当经理。
尽管纺纱行业受到英国和日本企业的冲击,在上海滩也有燕家这样的竞争对手,但这是盛有德起家的根本,哪怕赔钱他也不会让纺纱厂关门。
上海大大小小纺纱厂有不少,虽然利润微薄,还能养得活工人,没有到亏本的程度。
盛有德他们起家的时候,纺纱行业还属于暴利行业,二十年后已经有了夕阳产业的味道,这也是行业发展必然经过的历程。
盛有德让杜鹃叫那个中年女人盛姨,杜鹃去纺纱厂就是给这个盛姨当徒弟学管理,职位类似于总经理助理。
盛姨表面上非常热情,但是路鸣还是能感觉出来她内心的抵触,弄个风月场上的姑娘给她当徒弟障人耳目,不是给她添麻烦嘛。不过这是盛有德的安排,那就是命令,她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
“现在你还是学徒阶段,先给你一个月五十元的薪水吧,等你学会了再增加薪水。”盛有德望着杜鹃笑道。
“多谢盛会长,我去厂里学习,不拿钱都行。”杜鹃喜笑颜开道。
她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还能进工厂,而且当一个管理人员,这是她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
“你放心,薪水由他出,这小子有钱。”盛有德一指路鸣笑道。
大家都笑了。盛有德当然是开玩笑,让路鸣给杜鹃开工资,那不等于左手出右手入嘛。
杜鹃跟着师父盛姨走了,临走时看了一眼路鸣,心里有些忐忑不安,毕竟这一步跨得太大了,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她从小学习的就是如何讨好、伺候男人,如何从那些富人的腰包里掏出钱来,甚至学习如何使用手段去榨干一个男人。现在摇身一变,要去学习管理工厂事务,这两者之间差距太大了。
路鸣鼓励地看着她,眼神里的意思就是:你一定行的,相信自己。
路鸣没什么不放心的,杜鹃在盛氏产业干活,不会受任何人的欺负。他也相信以杜鹃的聪明才智,学习管理一个车间或者小工厂,不是什么难题。
“你这个小混蛋,就知道给我惹麻烦,也是给你自己惹麻烦啊。”两个女人走了之后,盛有德话中有话,点拨路鸣。
“这也叫麻烦,老伯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路鸣不服气道。
“我是举手之劳,可这能解决你的问题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破事,她的将来怎么样,你能决定吗?明珠能接受吗?”盛有德冷笑道。
路鸣当然知道盛有德的意思,路家是有族规的,男人四十之前不能纳妾。
盛有德是在变相提醒他,路鸣如果要跟杜鹃真的在一起,杜鹃只能当一个外室,连个妾的名分都没有。
“风月场所我从不限制你进去,但只是玩玩而已,在那种地方决不能动真情,一旦动了真情,麻烦就无穷无尽了。”盛有德教训道。
“老伯,我知道的,我哪敢在您面前放肆,这件事是特例。”路鸣嘻嘻笑道。
“嗯,再有下次,我就让你老子来教训你了。”盛有德吓唬他道。
“老伯,千万不不能啊。”路鸣假装发抖的样子,不过是哄哄老头罢了
“这件事也是个教训,你得吸取,像你那个小朋友张探长,不就是动真情了嘛,现在苦不堪言吧。”盛有德嘲讽地笑道。
“苦不堪言,人家可是乐在其中啊。”路鸣转脸又笑了起来。
盛有德说的当然是张子扬,他可是对采莲动了真情,立志要娶她为妻。
“乐在其中?以后有他苦一辈子的,他这种人就是自讨苦吃啊,你们现在年轻,眼前荒唐,后世悔恨。”盛有德鄙视道。
路鸣没有说话,他知道盛有德这一代人,包括上海滩一些少爷们的心思,在他们眼里,长三公寓的姑娘们只是玩物而已,不能当真。
玩腻了就扔一边,最后还要鄙视地看着她们,认为她们放荡、肮脏而且下贱。
可是路鸣不这样认为,他眼中看到的是风月场所那些姑娘们的苦难和泪水。对她们肆意践踏和蹂躏,是一种罪孽,他身为一个男人,感受到的是同类的原罪。
所以他对风月场所的姑娘们,不但丝毫没有轻视更没有亵玩的意思,而是充满了同情和怜悯。只要力所能及,就会帮她们一把,稍微赎回一点男人的罪孽。
他自知无法改变盛有德这代人的思想,却也不想同流合污改变自己。
他知道,盛有德之所以让杜鹃进他的工厂,主要还是因为杜鹃没有失身,如果他带来的是采莲,估计盛有德就会拒之门外,他的面子也不顶用。
“小子,这件麻烦替你解决了,你也该专心干正事了吧。”盛有德说道。
“嗯,老伯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就等猎物上钩了。”路鸣笑道。
他把安恭根几个人已经回到上海,他们设套诱捕小泽等人的计划说了一遍。
“那几个朝鲜人真的可靠吗?”盛有德知道安恭根其人,但不知道是否能担大任。
“我考察过的,他们没有问题。我们想要做的事,也是他们想要做的,他们的意愿甚至比我们还强烈。”路鸣对跟安恭根的合作,没有丝毫怀疑。
“尺度一定要把握好,你要牢牢控制住他们,不能放任他们的情绪。如果他们杀了日本人,就会惹出大麻烦。”盛有德认真嘱咐道。
“您放心,他们都是专业人士,会严格要求自己服从命令。”路鸣郑重道。
路鸣很放心安恭根手下的人,甚至敬佩他们的专业技能,当然也相信他们的操守。
如果拿安恭根手下的人跟上海警察局那帮警察相比较,那就好比成年男人和孩子一般。
安恭根他们是从生死线上摸爬滚打过来的人,从不去考虑私人利益,因为对他们来讲,这是个不存在的问题。
如果说有的话,在他们心目中,大的利益是国家,小的利益是生命,他们已经决定以小换大,别无他求。
盛有德的提醒不无道理,危险是一回事,可信赖的程度又是另一回事。
仇恨的确能让一个人失去理智,但也能让专业的人士更专注于自己的目标,杀人只能泄恨,却无法帮助自己达成目的。
“嗯,有什么难题及时让我知道,这件事我不能出面,你也得小心,不要让日本人抓住把柄。”盛有德最后不忘叮嘱道。
盛有德在内心很欣赏路鸣与安恭根合作这一手,这是一种绝佳的组合,采用四两拨千斤的方法,力量均衡而且合理。
这样一来,日本人就会把目标转移到安恭根他们身上,不会牵连盛家和路鸣,哪怕日本人心知肚明,但是没有证据,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至于安恭根等人,他们不怕亮明身份,他们要的就是让日本知道他们的存在,朝鲜义士杀不尽,会像冤魂一样死死纠缠着敌人。
路鸣从盛家出来后,开车回到了公寓,在公寓门口却遇到了一个信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