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凌晕乎乎睡着，一会儿似睡非睡，似醒非醒，一会儿尽是年轻时跟王青在荣城报社工作的场景，一会儿又是医院的紧张和慌乱。
她惊醒过来，发现出了一身冷汗。
窗外已经大亮，她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昨晚已经回到别墅的主卧。
她叹了叹气，缓慢起身下床，取了衣服进洗手间。
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整个人清爽许多，但脑袋仍是晕乎乎的。
“凌凌！”薛之澜在外头敲门。
薛凌连忙出去开门，发现堂叔捧着一碗药，正氲氤散着热气。
薛之澜温声：“给你熬了一碗养神安神汤。不苦的，趁热喝了吧。”
“谢谢叔。”薛凌感激答谢。
她接过，一口气喝了大半碗，歇一歇后全部喝下。
薛之澜蹙眉安抚：“别太难过了。人生自古谁无死，人一出生就慢慢走向死亡，谁都没例外。唯一不同的是，有些人的旅途长些，有些人短些。”
“叔，我只是……顿时接受不来。”薛凌叹气：“本来还好端端的，一转身就没了。没有只言片语，没有一个眼神，就那么……永远闭上眼睛。”
薛之澜跟着叹气：“王青的死算是意外。谁都料不到平时能安稳坐着的人突然会栽倒在地。”
薛凌垂下眼眸，低声：“怪我和阿虎没注意……”
“怪不得任何人。”薛之澜打断：“王青之所以会晕倒的原因是受不住打击，意外摔倒。意外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不然怎么会叫‘意外’。你们别怪自己，即便怪了，又有何用？于事无补，王青也活不回来，只是加重自己的愧疚感，别无益处。”
薛凌哽咽：“如果我和阿虎留下一人，别都去看小芸儿，也许能发现王青的异常。”
“两个女佣也在场。”薛之澜道：“她们都在王青的左右。倘若你们能发现，她们自然也能发现。都说了是‘意外’，谁又能料得准，是吧？”
薛凌擦了擦泪水，转开话题问：“叔，阿源回来了没？”
“还没。”薛之澜答：“他在群里发了信息，说他和虎子他们都还在医院。阿虎的问题也蛮严重的，接下来还得好好养着。小芸已经脱离危险，暂时还没清醒。”
薛凌禁不住感慨：“真是祸不单行啊……”
“唉！”薛之澜皱眉：“谁曾想本来多欢喜的一件事，最终——出现这样的意外。”
薛凌恳求：“叔，接下来我们得照顾阿虎，还得为王青安排葬礼。我爸妈这边就只能拜托你和李管家了。”
“放心。”薛之澜拍了拍胸口：“包我身上。”
“谢谢叔。”薛凌答谢。
薛之澜微笑：“话是我吹大的。其实，是我们一起互相作伴，根本轮不到我照顾你爸妈。要论辛苦，该得是李管家，还有里里外外打理杂务的帮佣。我们要吃要喝都靠他们安排动手，我们只需要翘起二郎腿当老皇帝。”
薛凌被他逗乐了，温声：“陛下，那咱们下楼去用膳吧。”
“甚好。”薛之澜装模作样点头：“摆驾！”
匆匆吃过早饭，薛凌就往医院去了。
李管家叮嘱司机别开快，还让他捎上给医院陪护的三人做的精致点心。
“夫人，外头的餐饮比不得自家的。反正我闲着也没事，我和助理中午给你们送午餐过去吧。”
薛凌点点头：“好，辛苦你了。”
李管家目送车子开离大门，才转身迅速往屋里走。
薛妈妈和爸爸站在露台上，望着女儿坐车远去，忍不住悄悄嘀咕起来。
“千想万想，都想不到王青那丫头竟这么短命……”
“不算短，也快七十了。”薛爸爸提醒：“她比咱们凌凌大好几岁来着。”
薛妈妈撇撇嘴：“年轻那会儿身体就不怎么行，好像还大病过。后来生娃的时候，也是落下不少毛病。说是六十几岁，可她都瘫了好几年了！”
“也是苦命啊。”薛爸爸眯眼叹气：“儿子才刚刚立业，孙子又都还小。女儿刚生下外孙，连对象都还没定下来。”
薛妈妈摇头：“不，算是好命的。她是身子骨不好，可她嫁了一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好丈夫。你瞅瞅人家阿虎，只差没将她捧在手心上疼着。”
“那就算好命？”薛爸爸冷哼：“人生在世就图一个老伴好？被你这么一说，也未免太少了些！”
薛妈妈哑然片刻，反问：“那不然呢？还想咋滴？老伴陪了几十年，对她好了几十年，还不够？儿女都已经长大，而且都有下一代了。子女方面也算是圆满，不是吗？再说，她事业也顺心。喜欢写作，就一直在家里写作，虽然赚得不多，但架不住阿虎支持呀。一个人能从事自个喜欢的工作，不用在意钱多钱少，不用为几斗米烦恼——加上这一点，这世上很多人就都比不得她。”
“……这一点，倒是挺难得的幸运。”薛爸爸闷声：“世上多少人每天都碌碌忙着，就图三餐温饱，哪敢在乎自己喜不喜欢，乐不乐意。”
“对。”薛妈妈评价：“所以从整体上讲，王青算不得命苦。有个疼自己的丈夫，有儿有女有后代，还有一份轻松又喜欢的工作。只做自己喜欢的，不用烦赚不赚钱。除了身子骨弱了些，病痛多一些，其他都算很圆满。人呐，哪可能事事如意的。多数人都是十有八九不如意，她能有一半以上如意，就算很幸运了。”
“那是那是。”薛爸爸忽然想起什么，问：“那孩子啥时候抱回来？昨天刚出生那个？”
薛妈妈答：“凌凌去接回来呀。她说去看一下阿虎，下午就接小家伙回来。不过小芸那丫头还得继续住院。这孩子呀……刚出生就摊上这样的事……都不知道咋说。一出生差点儿妈没了，回头外婆没了，外公也差点儿没了。这事要是搁以前，他得被多少人戳着脑门骂着长大。幸好现在的人不迷信，尊重科学，不然可能会被丢山上喂野狼。”
“要是搁以前……”薛爸爸压低嗓音：“估摸得被骂什么天煞孤星转的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