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队拉着我避开实验中心来回奔走的工作人员,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低声给我讲了讲现在的情况。
魏处刚刚在驾驶舱里,已经把下一步的计划告诉了曹队。魏处带上科考船的仪器设备很多,港口装卸时足足用了两天的时间,但大多是拆散的零件,科考船出发前就开始组装调试。曹队虽然看出这些设备透着古怪,完全弄不明白用途,但两人隶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机构,他并不好向魏处询问太多。
但在今早的四人领导小组会议上,魏处公布了他即将开始的计划,大致讲了讲他带到船上那些设备的用途,曹队隐约觉得和昨晚饭桌上我聊起的费城实验,似乎有很近似的地方,也应该存在着巨大的风险。但没等他提出意见,陆炳林已经开始连珠炮般的发问,曹队觉着陆炳林在科学上的专业意见比自己的质询更有说服力,索性没有吱声。
可正当魏处和陆炳林谁也说服不了谁时,科考船到达了预定位置,而天气也骤然发生了变化。曹队这些天一直和总部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手上也有近期的天气资料和预报,所有的天气预报都是一致的,三日内天气情况良好。可奇怪的是,这场风暴仿佛是从天而降,没有任何的征兆。但显然,这种天气异常,魏处和陆炳林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他们的分歧仅仅在于是否使用魏处带来的设备上。
几人离开会议室时,魏处和蒋船长都坚持迅速开始试验,虽然陆炳林反对,但这时的曹队内心颇为矛盾,没有发表意见。于是试验开始。大家去驾驶舱的路上,陆炳林负气走在最后,恰好遇到我,就和我出了驾驶舱。我们不在驾驶舱的这一段时间里,科考船和总部,和补给船的通讯全部中断,科考船成了一叶孤舟。
最为麻烦的是,科考船上的雷达设备也失灵了,不久连指南针都开始疯狂的乱摆,曹队意识到事情已经开始失控,就建议魏处暂停实验,驶出这片海域,等天气放晴再继续开始。但魏处告诉他,东星号海市蜃楼出现的时间即将到来,这一点他非常有把握,可现在撤离,等到海市蜃楼再次出现,不知要到何年何月,上级单位下了死命令,他没有时间了。而且科考船抗风浪的能力很强,蒋船长他们是经过大风大浪的,经验丰富,完全能够处理。
另一个关键的问题是,现在和补给船失去了联系,补给船一定按照先前的约定,在科考船东北方向四十海里的预定位置停留,开始配合行动。一旦科考船离开,补给船收不到信号,两艘船单独行动,没有了照应,风险会更大,所以科考船必须留下。
见魏处意愿坚定,理由充分,曹队也不好坚持,魏处的计划全面展开了。也许是看到曹队的疑惑,魏处拉着曹队去了实验中心,经过底舱的路上,魏处简单给曹队讲解了一下整个计划。
原来,浙江所在陆炳林海市蜃楼的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提出了一种新的假设。他们认为在东星号失踪的海域,存在着一个神秘的水下涡流,并且由于地壳运动活跃,伴随着很强的能量场。一方面造成电子设备的失灵,另一方面会造成极端天气的突然发生。
东星号当时就是误入了水下涡流区域,在短时间失事沉入了海底。但这种带着能量场的水下涡流,还有一个特性,就是能够以电磁波的形式记录下进入物体的影像,在近似的气候条件下,这种影像会被投射到云层中,就形成了海市蜃楼,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在欧洲神话中,海市蜃楼总是和海难联系在一起,只是古人认为海市蜃楼是一种预兆,而在浙江所的研究人员眼中,那其实是已经发生的果。
浙江所最大的创造发明就是造了两台大功率的电磁脉冲发射设备,本来是用来模拟那个水下涡流能量场的,但阴差阳错的是,在几个月前的一次海洋测试中,意外的投射出了东星号的海市蜃楼影像。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魏处长当时已经为搜索失踪的东星号一筹莫展,得到这个消息,连忙赶到了浙江所。
在魏处长看来,既然电磁脉冲发射设备能够诱导出东星号的影像,那么就可以证明浙江所的理论是成立的,东星号一定是沉没在了海底某处。但要找到沉没的地点,却需要陆炳林当初的数学模型来反推了,这其中的数据采集和计算,工作量巨大,特别是一些变量的代入,急需陆炳林的团队来帮助。
魏处长调动了所有的资源,想方设法把陆炳林弄进了科考队,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对自己的计划陆炳林从最初就持否定态度。并不是因为理念和研究方法的差异,而是因为陆炳林认为浙江所根本就没搞明白水下涡流所带的能量场到底是什么,又有怎样可怕的破坏力。
最后,魏处明白说服不了陆炳林,索性只安排他负责数据的采集和分析,具体的实验方法和步骤没有告诉陆炳林,反正一旦实验开始,就如同前晚在酒桌上的那句戏言,都是同船渡的人了,总要彼此有些妥协和让步。
可昨晚酒桌上,听陆炳林讲了他在沙漠中的遭遇,魏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忐忑,其中凶险之处又如何不明白?但整个计划已经铺排完毕,容不得他再瞻前顾后了。
听曹队讲到这里,我不禁打断了他的叙述,问了一句:“老曹,如果浙江所得推论是正确的,那么东星号沉在海底,海面上只是残留的影像,这样说来,岂不是丁剑、王胡子他们说的都是假话,或者都产生了幻觉,可船老大身上的辐射又是从哪里来的?”
曹队挠了挠头,“老常,这问题我也问了魏处,他认为那个水下的涡流有可能把已经沉入海底的东星号,再次卷上海面,如同一个水下的龙卷风一般,涡流的能量下降了,东星号又会再沉下去。丁剑他们恰好碰到了被卷上海面的东星号,所以船上有那么多珊瑚贝壳的沉积。”
我伸手向曹队要了支烟,冲他摇了摇头,“不会的,曹队,如果东星号沉入过海底,他们怎么还能在驾驶舱找到那些航海日志?那早就被泡烂了。还有那艘渔船,涡流再次出现,它怎么可能什么都没看到,还能安然无恙?老曹,你注意到没有,这次我们总会碰上一些自相矛盾的事,好像哪一方都有道理,比如陆炳林和魏智华对海市蜃楼不同的看法,再比如丁剑和王胡子对一次目击事件,截然相反的两种描述,这不奇怪吗?难道总有一方再刻意的编造事实,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曹队摇了摇头,无奈的也点上一支香烟,“这案子太费脑,我现在真的不想去猜了,我分析过王胡子和丁剑的话,从刑侦的专业角度看,两个人都不像是在说假话,可这说法中的矛盾之处又很明显,不可能同时存在啊?“
我拍了拍曹队的肩膀,”这就是问题的核心,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如果他们描述的都是真实的,这种真实又是在什么情况下才成立,也许才是解开谜团的钥匙。“
我看到曹队陷入了沉思,索性又把刚刚和陆炳林交流的内容给他讲了一遍。曹队双眼紧紧盯着窗外无尽的浪涛,缓缓的说道:”诱饵?陆炳林的意见是魏智华准备用一条船作为引出东星号的诱饵?那我们脚下的机器就是打开那扇门的钥匙了?如果真是这样,那八成我们这艘船是诱饵。”
“为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如陆炳林所说,那魏智华的确是个疯子,这样的疯子我见过不少,但无论他们的行为多么不合常理,但有一点所有疯子是一致的,那就是疯子永远不会把自己置身事外,他一定是整件事的亲历者。”一改之前的疑惑,说到这句话,曹队的语气变得无比肯定。
这时,在实验中心的另一端,传来了工作人员的惊呼,我注意到刚刚在电脑旁争论不休的魏处和陆炳林都被吸引了过去,一人拿了一个望远镜,向窗外张望着。
“走,老常,看看去,估计是那扇门打开了”曹队狠狠捻灭了手里的烟。
“老曹,还有个问题你要琢磨一下,这个计划,魏处拉上陆炳林还有情可原,但为什么要把丁剑和王胡子弄上船,还有,为什么还有我们几个?”我一把拽住了曹队的胳膊。
“因为我们之前对丁剑测过慌,他说的都是真实的,特别是航海日志最后几页的描述,是不是觉得似曾相识?我想,这就是你必须来的原因,虽然我心里一百个不愿意。“曹队脸上闪过一丝歉意的神色,匆匆向对面的落地舷窗走去。
(夫谋莫难於必听,事莫难於必成,成必合於数,听必合於情。故抱薪加火,烁者必先燃;平地注水,湿者必先濡。故曰动之以其类,安有不应者,独行之术也。--《邓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