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剑几人上了东星号,便被船上的景象震惊了。船甲板和外壳一样,已经锈蚀的不像样子,很多地方露出了大大小小的孔洞,以至于三人只能贴着船舷一侧小心的前进,生怕中间的船板腐蚀透了,承受不住几人的重量,摔到下面一层。
而更让丁剑不解的是,甲板上密布着各种珊瑚和贝壳,大多牢牢的吸附在金属船壳上,似乎已经和船成为了一个整体。偶尔还有些鱼骨散落其间,看上去这船应该在海底呆过挺长时间才对。丁剑用随身的小刀撬了撬,那珊瑚沉积物纹丝不动,显然不是人为弄上船的。
王胡子带着大喇叭上的东星号,一到甲板,他就不停的对着喇叭喊着,几人心里都明白,船上不像有什么活物能回答,这种喊话更像是给自己壮胆儿。
三人往前走了十几米,王胡子忽然停了下来,蹲下身,不知在看些什么。丁剑追上去才看清,是一只死去的海鸟,身体已经高度腐烂,发出一股股的恶臭。丁剑不明白这死鸟有什么可看,却听王胡子嘟囔了一句,“这远海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怎么会有海鸟飞这么远?”
丁剑马上明白了王胡子的意思,连忙问了一句,“这附近会不会有海岛?”王胡子摇了摇头,肯定的说,方圆三百里都没有,看来这鬼船还是去过不少地方。
三人再往前走,甲板上的鸟尸是越来越多,到后来几乎是一层叠着一层,看得丁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丁剑最担心的是,会不会发现船员的尸体,那景象不知自己是否能扛得住,好在一直进了桥楼也没见到一个人。但很快,丁剑就意识到,这没有人迹的空船更让人毛骨悚然,他总会下意识的猜想,东星号的船员是否就倒在舱门后,是否就在脚下的甲板下,是否混进了鸟群的尸骨堆?这想法一出现便无法抑制,等丁剑到了桥楼,双腿已经不自然的抖了起来。
进到桥楼,里面并没有出现丁剑担心的状况,虽然到处是灰土,地面也全是淤泥和各种海洋生物的残骸,但并没有任何人类的尸骨。丁剑注意到,桥楼里虽然肮脏不堪,但里面摆放的生活用品和航海器材都整整齐齐,看来船只出事前,船员们并没有觉察到什么意外。
上到桥楼顶层的了望塔,三人很快就找到了放在无线电台旁边的航海日志。这本航海日志虽也被水泡过,但字迹还可以辨认,王胡子对航海日志没什么兴趣,继续在屋里查看,丁剑却从航海日志上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这本航海日志的前半部分,字迹非常的整齐,每一天,每一个时间段,航线,航速,天气,设备运行状况,记录的一目了然。但到了后半部分,明显有了几页的空白,空白之后不但字迹变得非常潦草,而且记录的内容与前面也完全的不同。
没有了具体时间的记录,文字表述的意思让丁剑觉得记录者的神经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上面写到“一连三天,我们一直在黑暗中漂流,动力丧失,太阳一直没有升起。”
“修理电路系统,恢复动力的尝试失败,无线电讯号无法收发,雷达烧毁,我们没有碰到任何往来的船只,我们一定偏离了航线。”
“这是被海鸟攻击的第二天,船上的鸟尸堆积如山,似乎没有停止的迹象。船员全部进入了底舱,但还是有希望的,这么多海鸟,我们一定离海岸不远了。”
“船上储存的食物开始快速的变质腐烂,搞不清楚为什么罐头也坏了,不是可以保存好几年吗?船员士气非常低落,小赵砍伤了两个人,已经锁进了底仓。”
“为什么水也变质了?一股死尸的味道,但总比喝海水强,精神失常的也越来越多,应该是该死黑夜,为什么九天了还没有太阳?难到我们到了北极?可北极怎么会这么热?”
“船员失踪的越来越多,估计都跳海了。”
“有陌生人出现了,我实在不明白这些人是怎么上的船?”
“离地狱越来越近,下一个跳海的就是我了。”
听丁剑讲到这里,我和曹队面面相觑,曹队之前显然也没有听丁剑讲过这些。丁剑看到了我们的表情,摇摇头,叹了口气说到,“这些页的内容我只记了个大概,字太草了,很多认不出,我那时怕得要死,大意是这些吧。”
“小丁,那本航海日志你带回来了吗?”我心中疑惑的是无论日志上的记载是否真实,指挥部看到这些内容,也应该对日志进行认真的分析才是,毕竟是第一手的素材,可我在之前的卷宗里根本没有看到这些记录。念及此,不禁打断了丁剑的讲述,问了一句。
丁剑向我摇了摇头,“常叔,没带,我翻那本航海日志时,王胡子和范愣子正好发现敞开的集装箱货仓正滚出一片片浓厚的雾气,就拉我过去看。”
“东星号的船体正中是个巨大的货仓,里面堆满了集装箱,估计堆了三层,但顶上的舱门是敞开的,不知什么时候,从货仓下面那些雾气冒了上来,我过去看时,已经把整个甲板遮盖了。”
“小丁,我看卷宗上写得是因为海上起雾,加上天快黑了,你们才从东星号上撤下来,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出入?”我从包里拿出香烟,递给曹队和丁剑一人一根。
“常叔,我们几个人自从上了船,就好像丧失了时间概念一样,都说不清在船上呆了多久,所以后来海事局和国安局来了解情况时,我们三个人说的东西很多都有出入,估计是写卷宗的人按照最合常理的理解记录的吧?”
“但您想,我们登船时虽然是傍晚五点左右,但海上天黑的晚,我们看得都很清楚。而且当时气温在三十度左右,昼夜也没什么温差,怎么会在海上起雾呢?肯定是从东星号船舱里冒出来的雾,不会有错。”
我向丁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丁剑深深的吸了口气,把身体移到阳光底下,似乎潜意识里就对阴影有着无尽的恐惧。“当时我们三个都看到雾漫上来了,大家都很害怕,商量着赶紧返回去。我去拿那本航海日志时,却被王胡子拽住了,他告诉我鬼船上的东西不能拿,拿了要遭报应,把航海日志放了回去,拉着我就出了驾驶台。”
“我们三个下到甲板上才发现,雾已经有一人多高,浓得一米之外看不见任何东西。在加上太阳即将隐入地平线,浓雾里漆黑一片。”
“四周静得出奇,除了偶尔脚下传来甲板的吱嘎声,什么也没有,我那时都怀疑自己是否还在船上。但在这浓雾中,我完全辨不清方向,我们几次被脚下的珊瑚从绊倒,跌跌撞撞的来到了船舷的围栏处。”
“我们三个人间隔大概一米,彼此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这时我们身后的桥楼方向,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但是步伐好像非常缓慢,几乎是一步要等个几秒钟,但落在甲板上的声音很响,估计体重比我们几个要大的多。”
“我确定我们三个人都听到了那个脚步声,因为大家都停了下来,没有了任何动作。很快,我们都明白那个脚步声是向我们来的,我听见王胡子低吼了一声跳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前面的两个黑影已经翻上了栏杆,紧接着就是落水的声音。”
“我本来也想着跳下船去,小舢板就在下面应该不远的地方,但猛地想起相机还背在身上,从上船到现在,我几乎已经拍完了两个胶卷,除了桥楼里太黑,我的相机没有闪光灯,没法拍以外,船舷,甲板,楼梯,货仓的照片全在相机里。如果跳进海里,胶片就全毁了。”
“我一咬牙,扶着栏杆加快脚步向前走,只能寄希望于从桥楼出来时,我们走的方向是正确的。”
“让我奇怪的是,身后那个脚步声虽然步频很慢,但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我走得多快,那声音只会离我越来越近。我已经顾不了许多,即使前面全是浓雾,模糊一片,我还是扶着栏杆小跑起来。”
讲到这里,丁剑停了下来,狠狠的吸了两口烟,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讲到最后时,不但他的语速加快,还明显的颤抖起来,看来,虽然这次经历已经过去几个月,但对丁剑内心的影响,可能远比他自己的描述严重的多。
(吾观之本,其往无穷;吾求之末,其来无止。无穷无止,言之无也,与物同理。或使莫为,言之本也。与物终始。道不可有,有不可无。道之为名,所假而行。或使莫为,在物一曲,夫胡为于大方!言而足,则终日言而尽道;言而不足,则终日言而尽物。道,物之极,言默不足以载。非言非默,议有所极。--《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