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点头赞同亚当斯先生所作的分析。
他和海拉尔、奥黛丽、霍尔顿,都属于当初发现特大魔晶矿脉的那个勘探团队,曾亲身考察过矿脉中段——也就是如今约顿海姆殖民公司与米德加德殖民公司各自控制区域的交界地带。
当时给乔安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一幕,不是魔晶矿藏惊人的储量,也不是南北双方在争议地区剑拔弩张的氛围,而是站在争议区域的正中央,抬起头,向西侧望去,视线顺着陡峭的岩壁一直向上移动,正午光照最强烈的时间段,准能看到一座雄伟的城堡高居于千尺崖头,宛如一尊俯瞰深渊的巨龙,那种强大而又无形的压迫感,足以令仰望者禁不住浑身战栗!
那就是米德加德殖民地的北大门,军事要塞临渊堡。
易位而处,站在临渊堡东侧城墙上,借助探照灯或者侦查魔法俯瞰太古深渊,任何时候都可以将争夺矿脉双方的阵地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丝毫秘密可言。
更进一步,如果在城头上架起一排大炮,就可以毫无风险的轰炸深渊矿区,想打哪儿就打哪儿,对方根本无法反抗,唯一能做的只有祈求炮弹不要砸在自己的头上。
正是因为米德加德一方牢牢掌握着临渊堡这个战略制高点,在矿区争夺战中稳居于不败之地,所以这半年以来,尽管斐真人雇佣了更多也更强大的蛇人佣兵,却一直无法在深渊矿区打开局面。
如果斐真人下定决心争夺新大陆的矿业霸权,他们必然不惜一切代价,设法拔掉临渊堡这根眼中钉。
事后回头再看,斐真人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意识到这一关键环节了。
“你们应该还记得,去年11月15日,斐真议会下院就约顿海姆殖民地与帝国属米德加德殖民地矿区纠纷一事召开了一场听证会,并且投票通过了一份带有强烈宣战意味的议案。”
“当时我们都以为约顿海姆与米德加德两大殖民地之间的战争迫在眉睫,然而后来事态的演变却出人意料,斐真下议院的鹰派姿态似乎只是装装样子,雷声大雨点小,提交上院审议以后就没有下文了。”
“到了今年初,人们的关注焦点已经从北方转移到了南方的亚尔夫海姆,斐真人的好战姿态只是停留在口头上,海蓝人到是挺实在,真刀真枪的干了起来!”
“在这种局面下,米德加德的舆论氛围也发生转变,人们热衷于谈论南方同胞能不能挡住海蓝人的入侵,我们应该为南方同胞提供怎样的帮助,下意识觉得斐真人已经错过开战的最佳时机,我们米德加德人可以高枕无忧了。”
“然而现实真的是这样吗?不,我们都被狡猾的斐真人欺骗了。”
亚当斯先生耸肩苦笑。
“还记得斐真下议院提交的那份被搁置了长达半年的议案吗?就在前天傍晚,斐真上议院临时召开紧急会议,抢在最后一刻通过了这份法案,斐真如今当政的那位乔治三世国王,破例把自己的晚餐推迟了半个钟头,在书房中持笔以待,就是为了等着签署这份加急法案。”
“乔治三世亲笔签署的法案,被送上一辆由皇家侍卫负责押送的马车,一路狂奔,不出一个钟头就送到亚珊帝国驻阿瓦隆大使馆,当面交给大使阁下。”
“我们的大使阁下签收了信件,就代表正式接下斐真王国的宣战书,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新大陆这边,提前十天由新阿瓦隆秘密南下,穿越“铁森林”,潜伏在维穆尔河口附近密林当中的约顿海姆兵团,包括一千名装备新式魔晶步枪的斐真骑兵,外加五百名来自卡吕冬岛的雇佣兵,立刻对临渊堡发动奇袭!”
“留守临渊堡的亨利·詹姆斯中校,做梦都没想到斐真人宛如神兵天降,于深夜突然闯进要塞,匆忙率部抵抗,只坚持了不到两个钟头,付出惨重的伤亡过后,被迫率领残部逃离要塞,拱手让出临渊堡。”
“你们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亚当斯先生摇了摇头,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临渊堡失守一个钟头以后,拉瓦尔男爵才收到来自帝国本土的警告,得知斐真王国已经向帝国宣战,让他提防斐真部队由约顿海姆南下入侵。”
“收到消息之后,拉瓦尔男爵连忙给詹姆斯中校发信,提醒他加强临渊堡的警戒,严防斐真人偷袭,而此时我们的中校先生……已经被赶出了临渊堡,正在逃亡的路上。”
“显而易见,斐真人发动了一场成功的偷袭,然而我们还无法控诉他们的卑鄙行径,因为斐真人巧妙的打了个时间差,从全体上院议员到乔治国王,再到新大陆这边的南下兵团,横跨大洋通力配合,的的确确是在递交了宣战书之后才发动战争,明明占尽偷袭的便宜,我们偏偏在流程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吃了个哑巴亏,有苦说不出。”
亚当斯是一名律师,他很清楚合法和非法的界限在哪里,是否有空子可钻。
现代文明社会与野蛮时代的区别之一,就在于更尊重“游戏规则”,哪怕只是明面上的尊重。
两国之间发动战争,同样需要遵守游戏规则,否则难免遭受国际舆论的谴责,斐真当局显然比臃肿迟钝的亚珊帝国更擅长在规则之内钻空子,战争刚开始就占尽了便宜。
“亚当斯先生,有件事我想不明白,临渊堡陷落的当晚,本尼迪克特·拉瓦尔在哪里?”
乔安忍不住提出质疑。
“身为米德加德殖民地的军事统帅,临渊堡要塞驻防司令,拉瓦尔男爵为什么没有亲自指挥守卫要塞的战斗?”
“临渊堡遭受偷袭的那天晚上,拉瓦尔男爵和他的亲卫骑兵连,远在四百里外的风骑士镇,当他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去救援。”
亚当斯点燃烟斗,深深抽了一口,然后呼出去。
在朦胧烟雾的遮掩下,他的神态显得有些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