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无忧的护卫快马加鞭回到了边城,想把许家姑娘的话带给自家主子。
一听说去给何小尾送马的护卫已经回来了,江无忧让人收了地图,坐在火盆前,让手下把护卫给带了进来。
“属下参见主子!”那侍卫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进了门,单膝跪在地上。
江无忧慢吞吞的看了一眼对方,将面前的火盆挑的更旺盛一点:“马和信都送到了?”
“是!属下都已经送到了!信许家姑娘看完之后,当着属下的面就烧了!”
江无忧看着火盆里燃烧的正在强烈的碳块,嘴角勾起,大约是何小尾已经看出了这是他的亲笔书信,所以才当着护卫的面给烧了,让自己安心吧!
“她可说了什么?”
“许家姑娘问主子是不是还想从她那里借什么带?不过,许家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不像是恼怒,也没有开玩笑,只是平常都那么疑问,属下没敢搭话,只说主子没说,后来属下要走的时候,许家姑娘突然说想要拿下南国旧城,不是靠打仗就能成的,南国遵循旧制,百姓十几年来都成为了王侯将相的牛马,由奢入俭难,由俭入奢意,只要经历过新政的百姓,恐怕早就已经对南国朝廷心怀怨怼。”
何小尾的话这个护卫一字不落的告诉了江无忧。
江无忧手里调火焰的动作一停,仔细的琢磨了两句何小尾的话,眯了眯眼睛,许家的那个丫头是在提点自己要利用民情民怨啊!
不知为何江无忧突然想起之前在京城,那一天晚上,京城里的百姓自发聚集在相府门前,陪同相府的女眷等后宫里传来的消息。
还有相爷的遗体回到京城的时候,百姓人几乎全撑出动,提灯拿伞撑在城门前,迎接着许家的男儿尸身。
江无忧望着炭盆,那炭盆里燃烧的正浓的火苗,可如果提前透了口风南国这边有所防备,如今江国那散的兵力,还能趁乱拿下南国的旧城吗?
江无忧的护卫静静地跪在原地不吭声,之后只听将无忧吩咐道:“去把九州叫过来。”
自家主子要去宣九州大人,恐怕是已经下定决心了,那护卫急忙站起身来,出去叫九州大人。
九州匆匆进门的时候,看见江无忧那张平静深邃的眼睛越来越波澜不惊,身上还带着几分凉气,开口问道:“这边城的集市还要再开几天?”
“还要再开上三四天!”九州大人在一旁回话道。
“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办,你派人这两天就从集市开始,一路去往南国的京城里放风声,就说江国的军队要打过来了!”江无忧看着炭火里熊熊燃烧的火焰,勾起了自己的嘴唇,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但是,江国的元帅已经下了死令,命令军队不能屠杀百姓,此次就是为了将那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南国皇帝拉下马,让江国得以完整,推翻旧治,为两国百姓谋福祉。”
边城集市是整个南国最热闹时间开的最长,人流最多的集市,估计江无忧是想借这些人的嘴传出消息。
九州在一旁立刻明白了江无忧的心思,点头说道:“您就放心吧,这件事情我定会办的,妥妥当当!”
江无忧看了对方一眼,点了点头。
看见九州已经转身出去,坐在火盆前的江无忧眼色深沉,自己从前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利用民情民愤。
试一试吧,说不定何小尾的这些办法见效,能让江国大军少一些损失。
真的见了效果,自己可又是见了她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以后又该拿什么来还呢?
想想到这里,江无忧的眼底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笑意,整个人有一些开心。
第二天的傍晚,天色还没有完全黑透,边城各个集市摊位上就已经把灯笼高高的挂起来。
整个边城都被笼罩在一片温暖的气候中,人头攒动,孩童的嬉闹声,货郎的叫卖声吆喝不绝,又热闹又嘈杂,却无端让人感觉到温馨。
江无忧打算动身到南国的京城去,所以今天来这里就是专程凑一凑这个热闹。
大概是江无忧第一天来的时候排场太大,出手又太过于阔绰,所以好多眼尖的商贩都认识江无忧,举着自家的货物使劲往前凑。
江无忧第一天就被那一匹白马给吸引,错过了奴隶市场,今日专程就是想去看一看。
带刀的护卫分在两边,当江无忧到达奴隶市场的时候,市场里最大的奴隶贩子正扯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小姑娘,站在高处叫卖:“来啊,走一走啊,看一看啊,不要看这个小丫头,现在蓬头垢面,可她身上穿的衣服料子绝对是富庶人家的孩子,肯定是细皮嫩肉的,买回去好好调教,将来可有享受不尽的艳福!”
奴隶贩子响亮的声音刚落下,一旁看热闹的汉子便挤在人群里高声笑喊道:“骗人,穿那么厚的衣裳,我们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细皮嫩肉?你把衣服扒开,让我们看一看,让我们摸一摸也好,知道是不是真的细皮嫩肉啊?”
为在奴隶市场看热闹的妇人们皱了皱眉毛,十分恼羞,拂袖离开。
被奴隶贩子扯着胳膊的小姑娘全身发抖,用力抱住自己脸色煞白,这要是当众扒了她的衣服,再被人摸了,自己也没脸活下去了,他立刻挣扎不休:“放开我!你们这帮流氓!士可杀不可辱!”
那小娘子嘴里带着哭腔,还知道士可杀不可辱,又说了一口很正经的吾国官话,看起来却是富庶人家家的姑娘。
台上的小姑娘挣扎的越激动,哭的越凄惨,台下的那些看客就越起劲。
“哎,这位爷,这话说的,摸一摸可是不行,不买是不给您摸的,但是的确可以让各位爷好好看一看!”那奴隶贩子一边说一边举扯姑娘的衣裳。
还不等那奴隶贩子,真的把那姑娘的衣裳扯开,那奴隶贩子的手就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抽了回去见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睛,左右瞧了瞧,一时不防备,竟然被这个哭闹不休的小娘子挣了手,险些一头就撞在旁边的木头柱子上,幸亏被奴隶贩子身后的两个打手及时揪住了。
奴隶贩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发红发肿的手,难不成见鬼了?
“唉,不是说让我们看啊!怎么没有动静了?下面立刻有汉子起哄。
“这位爷说的,您看了买吗?”奴隶贩子笑呵呵地说道。
被问的那个汉子双手抄着袖子,耳朵一红,消失在了人群里,不再说话,自己不过是想占个便宜而已,真的要有那个余钱买奴隶,还不如去青楼里快活快活呢。
被奴隶贩子身旁的打手抓住的小姑娘还在哭哭啼啼,求奴隶贩子给她一个痛快,让她死了算了!
原本还对这个一口柔软的吾国官话的女人很感兴趣的富庶男人们一看到这小娘子要去寻死,就歇了这个念头,否则买回去的丫头要是死了,不过就是拿银子打水漂嘛。
江无忧的远视线落在那在木板上搭起的高台上,看见那奴隶贩子脚边不远处有一颗石子,他的目光穿过人贩子朝着身后的笼子看过去。
在笼子的最深处,有一个盘腿坐在角落里,衣衫褴褛的少年,那少年长长的头发遮挡住五官十五六岁的样子。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少年抬起了一双眼睛,江无忧的眸子稍微缩了缩,那孩子的双眼长的很眼熟,目光又幽深沉静,既然能以石子机开奴隶贩子,便是有些身手的,又是怎么会被抓到的?
又或者是说因为家中贫苦,所以被卖了?
那少年从容沉稳的坐在笼子里,一点都不避讳旁人的目光,这哪里像一个穷苦人家出生的孩子?而且十五六岁又是劳动力,不像三四岁,只有吃喝,指望不上干活的小娃娃。
江无忧想了想,想不出答案,转过头去吩咐旁边的九州一声,九州点了点头,绕过为在人群前面的百姓去找后面的奴隶贩子,指了指笼子里盘腿坐着的那个少年说要买。
那奴隶贩子急忙陪着笑脸,开口说道:“这位爷,您的眼光可真好,这是我路上救下来的一个大兵,身强体壮的买回去干什么都不在话下?就是这个价钱吗?要贵了点!”
九州笑眯眯的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丢给那奴隶贩子:“爷有的是钱,这么多,买这个大兵,还有刚刚那个小姑娘够不够?”
奴隶贩子打开一看,喜的连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态度比刚刚更加谄媚:“够!绝对是够的,这只多不少呀?这么早收您那么多的银子,我实在是过意不去,您再挑两个带走!您看看我这笼子里上好的货色多的很!”
奴隶贩子像像是遇到了自己的亲爹一样,准备敞开了劲儿给九州介绍自己的奴隶,一旁的九州笑着摆手:“不了,不了,就要这两个吧,我家兄长还在旁边等着,不敢耽搁!”
那奴隶贩子点了点头,让人把刚刚那个姑娘和笼子里的少年提出来,一起让九州带走。
那少年临走之前望着那个奴隶贩子长长的行了一个礼,开口感谢那奴隶贩子救了他一条性命,不论他出于何种目的,在那冰凉刺骨的河水之中若非是这奴隶贩子,恐怕自己早就被冻死了。
奴隶贩子大约还是头一次见到被人卖了,还要给人行礼的,愣了半晌,还没等回过神,就看见那少年已经走远了。
九州带着买回来的两个人回到了江无忧落脚租下来的大宅子里,让人洗水给两个人沐浴更衣,自己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条斯理的喝着茶,猜测着主子要买下一男一女的意图。
很快,沐浴更衣的少年郎就换了一身整洁的衣衫出来,绕是平日里悦人无数的九州吃了一惊讶。
那少年郎一身的长袍,身形挺拔又修长,五官虽然平淡,却暗含锐利锋芒气度,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少年,简直是人中龙凤。
这样出彩的人物又怎么会沦落到那奴隶贩子的手里?
心中疑惑之余,九州更觉得自家的主子的目光简直是如灯火一般,这样蒙头垢面窝在笼子里的男人在家里,主子也能看到,知道此子不凡呀!
大概是被少年身上的气度折惊到的缘故,当惯了奴才的九州对于这少年说话十分客气,公公静静的潜着少年随他一起去见主子。
那少年微微点头,不卑不亢,给人一种沉稳的感觉,嗓音却极为有理:“那就烦请先生带路。”
小小的年纪如此有风度,九州便猜测,这个少年恐怕是贵族世家教养极好的公子,故而对这位少年的态度更加谦卑。
把少年带入江无忧的书房,九州便立刻退了出去。
江无忧正坐在炉火前,一手拿着旗子,一手拿着茶盏垂下研究面前的棋盘,视线没有看那个少年。
那个少年到也是沉得住气,就静静的站在门口的位置,光明正大的审视着江无忧,身上倒是有好几分世家公子身上的才傲之气。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相府的七公子,许绅绝。
火炉上的茶壶被煮的沸腾出来,浇灭在一旁的炭火上,发出噗呲噗呲的声音。
江无忧合了自己手里的茶盏,放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用帕子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开口问道:“会下棋吗?”
“略懂一二。”少年回答的很是大方。
许家的男人皆为人中的龙凤,哪怕是颠沛流离,衣衫褴褛,都挡不住骨子里那一份卓绝。
江无忧抬起眼睛,朝着少年的方向望过去,抬手指了指对面棋盘的位置,笑着说道:“请坐!”
许绅绝没有客气,撩起自己衣服的下摆姿态,清贵的坐在江无忧的对面。
江无忧垂下,眼皮给着正在看旗的许绅绝倒了一杯茶,敏感地嗅到这少年的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猜测这少年怕是身上有伤,可是表面却是丝毫看不出来的。
“敢问公子,可是吾国人?”江无忧笑着问道。
许绅绝的目光从棋盘上抬起来,望着一派雍容儒雅的江无忧点头,如实相告:“正是”。
“世家公子?”
“我随父亲出征历练,不曾想我军大败侥幸,被这奴隶贩子救了一命。”许绅绝回答的十分磊落,可是关于名字却不打算如实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