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握着宝座的手微微颤抖,虽然说梁王这个兄弟是愚蠢且最傲气,可到底还是有一副赤子心肠的,想救自己的兄长而已,又有什么可以责怪的?
大长公主紧紧的抿着嘴唇,半晌才缓缓的开口,语音里尽显疲惫:“梁王殿下,皇家的事情哪里是只有论家里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听您刚刚的意思,似乎于王和这一次粮草的事情也有关系?”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哽咽着哭了起来:“我那排行最小的孙儿被敌军抛开肚腹,尽是一些树根泥土,如果有粮草,又何至于死的如此惨烈?为了争夺军功强逼相爷出兵迎战,老身尚且能够理解于王想要建功立业的心思,可是自藏大军的粮草又是为何?难不成是为了抢功,所以要坑害自己家国将士?”
大长公主抖了抖自己手里的书信:“老身实在是不理解这殿下在心里所说,刘三仁若是不从,就要以拖出与于王殿下合作之事进行要挟,殿下必要将刘家全家黄泉相聚,这个刘三仁,又和殿下合作了什么事呀?”
“就是,诬陷相爷的事……”梁王看起来像是一副被霜打后的茄子的模样,跪在自己的脚上,湿漉漉的通红眼睛看向了皇帝:“皇兄臣弟只是想救于王哥哥,臣弟知道皇兄最看重的就是于王哥哥,臣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受苦,也不想看着皇兄伤心!”
这模样装的可真是至纯至孝,何小尾垂着眼。
“殿下大谬!”大长公主主着自己的拐杖站起身来,凝视着梁王郑重的说道:“古往今来,世家大族立世之本就是名声二字,于王无性命之忧,可是殿下却意图败坏许家的名声,保住他的荣华富贵,此为一错,许家众人舍生忘死保护家国江山,为皇子者不心存感恩反而要恩将仇报,使列祖列宗列蒙羞,此为二错,皇子是皇家之子,最有可能继承皇位,此为三错,让天下人如何看待朱家皇室?谁又敢为皇室舍生往死保护朱家皇权?”
梁王说的一副大梦初醒的样子,一时间哭得横流,对着皇帝重重的磕头:“臣弟是真的知道错了!臣弟一向懦弱无证,哪里想到那么多?只是想要救哥哥,谁成想居然闯下了如此大的祸事!”
大长公主转身看着高位上的皇帝:“陛下,这信里果断杀气逼人,可不像什么懦弱无知的,毫无城府之人,还是说这心是别人口述,非殿下亲笔所书?我家忠仆说,他们追到了梁王府半柱香的功夫就出来了,想必大理寺亲派人去问一问梁王府的仆从,当时梁王在哪?是否只有一个人就能查清楚这信上的意思是出自梁王还是出自别人?”
梁王的心头一颤,低着头,一个劲的发抖,却又不敢抬头,他想到自己的却是亲笔写下这封信的时候,就闭了闭眼,这是他心慌之下的败笔!
可是梁王不愿意认输,他的心里靠自己的盘算,刚才已成于王府上有幕僚来到了自己身边……
“他若梁王是救兄心切,被人利用也就罢了,若是顺水推舟,另有所图,心计如此深沉,陛下可要好好的想一想了!”大长公主的声音徐徐的开口。
一直被大长公主保在身后的何小尾不吭声,他知道祖母这是要在皇帝的心里埋下一颗怀疑梁王的种子,一旦人心有所怀疑,往日细小的蛛丝马迹就会被不经意的放大。
祖母比他更了解皇帝这个人,只要皇帝发现梁王并不是想同时表现的那样懦弱无能,而是刻意藏拙,那么,在联想到当年梁王和二皇子相从过密,以至于皇位几乎空悬到今日,梁王又要设计布局栽赃许家叛国不着痕迹的,把夏侯大人的死和边疆粮草案同于王绑在一起,皇帝或者怎么想?
他肯定会觉得这个兄弟能耐可真是太大了,不止能耐大到已经可以超脱自己的了解和掌控,而且心机深沉,演技精湛,绝对不能再留。
难不成皇帝就不害怕梁王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撕掉身上伪装的羊皮露出本来的凶狠样貌,和当年的二皇子一样,起兵逼宫要了他的命,夺了他的皇宫?
“姑祖母,我一直对姑祖母礼遇有加,虽然称不上孝顺,却也是时时记得姑祖母,姑祖母为什么要害我呢?”梁王抬头像是不知所措的受伤,小受满眼都是被至亲之人背叛的伤痛。
大长公主挺直的,腰背望着梁王义正言辞的说道:“梁王殿下,你记住我是你的姑祖母,可我正是这家国的大长公主,先有国后有家,对许家如此,对任何人都是如此!”
年迈苍苍的大长公主声音里配着悲切,哽咽的开口:“陛下,我老了,马上就要去皇家清庵里为国祈福,以后恐怕再也护不住这些许家的孩子,到底他们是忠勇之士遗孀?过完年之后,便让她们回到祖籍吧,许家家风清朗,世代忠勇,既然如今家男人已经身死,爵位无人继承,我在这里替许家请去爵位,只求陛下能够保全许家遗孀一生平安顺遂!”
一旁的大理寺卿亲抬头望着大长公主,她的表情从容且由淡定,连一旁的养女都是那样的从容,可是她可是听说了许家找回了一个庶子,怎么就要请去这爵位了?
何小尾上前一步扶住大长公主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周末我看那个侍卫很是眼熟,倒像是曾经二皇子麾下的侍卫……”
她的声音并不大,像是在和自家祖母窃窃私语,而它的音量却恰好能使皇帝听得到。
这个二皇子可是自己心目中永远的痛,也是她永远无法跨过去的白月光,皇帝听得心中一愣,猛地抬头:“你说的是哪一个侍卫?”
皇帝的话虽然是问一下何小尾,可是视线却直直的朝着小高的方向看过去,似乎是想到什么人,惊得他直接站起身来。
心脏突突直跳,难怪自己一直觉得这个侍卫眼熟,当年二皇子造反,二皇子身边最得力的干将,差一点就斩了老皇帝的脑袋,热血洒到上是皇子的自己脸上,到现在自己都还记得那种刀锋擦过头皮的感觉,还忘不了那人冷静阴森的五官。
“你和逆贼高峰是什么关系?”皇帝高声惊问。
“我那大哥就是二皇子身边的护卫高峰!”小高丝毫不畏惧直直的面对着皇帝,仿佛一心求死:“昔日被先帝赦杀于宫门前,九族歼灭,只存一人。”
皇帝正经的视线转向无比惊讶的梁王,却看见梁王也是一脸惊讶的看着了小高。
梁王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小高会承认自己的身份,事已至此,小高肯定是活不下去了。
梁王的心中百转千回,果断的对着皇帝磕头:“皇兄,臣弟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啊!”
皇帝紧紧的握着拳头,平息了心情之后,慢慢的坐了下来,悄无声息地攥住了龙椅的扶手。
大长公主看着皇帝的表情,慢条斯理的对着皇帝行礼之后说道:“陛下,此事已经闹到了如此地步,整个京城百姓人尽皆知,这个时候,宫门外的百姓高呼陛下是英明的君主,深信陛下能够还许家一个公道盛名之下就要做的名副其实才能尽得人心,该怎么处置梁王,就看陛下明断了!”
大长公主带着何小尾后退,就听一旁的小黄门哭着说道:“你说整个京城人尽皆知,还不是你们许家闹的!要不是许家的三姑娘当众读信,又邀请百姓们为许家作证,百姓们怎么会齐齐的聚到宫门之外?”
何小尾听了这话压了几个时辰的怒火,再也控制不住:“照你这话里的意思,梁王想要对许家动手,往许家捐躯的英灵身上泼脏水,我们许家就得恭恭敬敬接下这盆脏水咽下去吗,有人要假借祖父之名,强迫我,难不成我许家的姑娘拿到信还要欢天喜地的放到祖父的书房里?”
小黄门堵在嗓子眼里的话,一句也说不上来,一张脸憋得十分难看。
“若不是许家的三姑娘,当众拆开了信,怕还引不出这封亲笔信来,也看不出这梁王竟然如此的杀伐决断,谋略果敢,更不知道梁王殿下唱戏的本事如此精湛超群,真是让人甘拜下风!”
厚颜无耻之流,自己并不是没见过,可还从没有见过,无耻也可以无耻的那么理直气壮的人!
梁王身边的手逐渐收紧,脸上还是那副又愚蠢又胆小的模样:“陛下,臣弟可是冤枉的呀!”
皇帝看着地上的梁王,又想起被梁王呵斥小黄们闭嘴时,周身那股子逼人的杀气,又想起昔日自己和梁王争夺储位,争夺如此如火如荼,不免的心中有一些发虚。
最终,皇帝的视线落在小高侍卫的身上,手指慢慢的收紧。
比起何小尾这个女流之辈,自己的兄弟梁王倒是更有可能,也更有实力,肖想自己这皇帝的位置。
“你这些年都被梁王庇护在府里?”皇帝靠在团枕上镇定自若地问着小高侍卫。
“是!”小高侍卫坦坦荡荡的回答:“但梁王并不知我的身份!”
“那今日你为什么要承认呢?”
“梁王当年收容是大恩大德,我不能恩将仇报!”小高侍卫一脸坦然。
萧若空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小高是为还有这样一层身份,心里暗暗佩服,不能把这个人给收服,若是这个人能保护自家主子不久,边疆姑娘的安危也能多出一份保障。
“陛下,陛下,请您一定要相信弟弟呀!”梁王还在地上痛哭。
皇帝看起来神色很是疲惫,瞥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理寺卿:“这个小高还有梁王陛下身边的侍卫全部交给你审,不管用什么方法,务必在他们身上审出一些东西来!”皇帝抬起眼睛,阴沉沉的眼睛朝着梁王看过去:“把梁王先关进大理寺,等审问了这二人之后,再依法定罪!”
梁王吓得瞳孔一颤,全身紧绷,不管用什么办法,那便是任何折磨,任何刑罚都可。
“皇兄!皇兄!弟弟身体弱!但是并不怕这些!求皇兄把小黄门留下来吧!你的身边不能没有一个伺候的人!”梁王心中方寸大乱,只能以头抢地,重重的磕头求情。
“陛下!”小伙们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也看向皇帝:“陛下,真的是无辜的,求陛下明鉴!奴才就是一个送信的,还被人掉了包,啥事没有办成,奴才有罪!”
“还不赶快把人带走!”皇帝气的咬牙切齿。
侍卫从宫殿外款款而来,奉命压着小高侍卫和梁王往外拉。
“陛下,陛下,小黄门不在您的身边,你要按时吃药,要好好的保护身体!”小黄门一边哭一边喊。
皇帝听到小黄门的声音里全都是哭腔,还不忘叮嘱皇帝好好吃药,不敢回头,只用力在青石板上磕头:“皇兄,小黄门和您一样,自小身体弱,恐怕受不了大刑,求您饶过他吧!”
“为了证明你们的清白,不得不受刑,只是一个奴才而已,又何须上来求情!”皇帝垂眸看着不断在磕头的梁王,心里那一些骨血亲情都随着昔日里的不一些猜想而不断的回放消散。
梁王撑在身侧的双手用力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光可鉴人的青石地板场演出,她紧咬着牙,恨意滔天的阴狠模样!
“把他们带下去!”皇帝中气十足。
一旁的太监手急忙把人也带了下去,大理寺卿急忙行礼,退出大殿,回到大理寺审案。
一边叫唤一边被拖出去的梁王被侍卫拖出了大便黄,他的脸色迅速的烟全下来,猩红的眼睛看起来是那样的可怕。
皇帝看向大长公主和何小尾,半晌才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朕的这些兄弟们实在是不争气,让姑母跟着受累了!”
大长公主听到这话,摇了摇头:“既然陛下已经为了许家的事情主持了公道,事情已经结束,老师就带着我的孙女离宫了。”
“姑母慢行,朕还有几句话要同你这姑娘说,姑母请在殿外稍稍等候。”皇帝低声说道。
大长公主沉默了片刻,这才转身行礼,萧若空急忙上前扶住大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