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C读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CC读书 >  歃血 >   第二十五章 城破

天已明,叶上霜寒,征衣带冷。

狄青一想到自己可能就是伏藏,激动不已,但又不能肯定。不待多想,突闻有脚步声传来,扭头望过去,见到范仲淹正望着他。

狄青记得范仲淹说要找他,没想到范仲淹这么早找他,略有迟疑,还是迎上去道:“范大人找我有事吗?”他在范仲淹身边,总忽视范仲淹的身份,如朋友般的招呼。

范仲淹若有所思的望着狄青,点头道:“我想出寨转转,你可以与我同行吗?”见狄青点头,范仲淹翻身上马,策马出了柔远寨西。

武英知晓范仲淹出寨,不便阻拦,命手下人带兵跟在范仲淹的身后。

东方曙破,西方黛青。狄青和范仲淹并辔而行,虽心事重重,见范仲淹向西北行了十数里,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范大人,前方不远就近后桥寨了。”

当年狄青、武英、高继隆等人大破后桥寨后,就焚烧了此寨。如今后桥寨虽已荒芜,可党项人和宋人均是留意此地,范仲淹孤身前来,很有危险!

范仲淹勒马,凝望西北,问道:“你怕了?”

狄青沉默无言,范仲淹扭头望向了狄青,微笑道:“你当然不怕,就算元昊的天和殿,你都敢孤身前往行刺,这世上估计也没有你怕的事情了。你是怕我有事了。”

狄青知道这些事多半是种世衡说的,沉吟道:“范大人若真想侦查敌情,让我等去做好了,不必以身犯险的。”

范仲淹遥望远山,许久才道:“我不亲自看看,总难体会你们的苦。其实我这点危险算得了什么?你们出生入死,才是真正的凶险。”

狄青心下感慨,第一次见大宋文臣对武将这般看待,沉默无言。

范仲淹又道:“你或许还不知道,元昊又出兵了,兵出镇戎军!”狄青心头一跳,听范仲淹又道:“这次是天都王野利遇乞领兵,党项人兵势凶猛,眼下已破宋境狮子堡、赵福、乾河等寨,转而进攻镇戎军城。韩琦韩大人,亲自在镇戎军坐镇。”

狄青突然想到元昊曾说过,“西北还有个韩琦,此人性刚,虽有大志,但难听人言。书生用兵,终有缺点,这一次,就可选他为突破口了。”

他忍不住的心悸,想将此事说说,但终究无法开口。他只是个指挥使,有什么资格评点韩琦呢?

“昨天你说的很对,元昊的确是想尽取陇右、关中之地,图谋中原。可叹朝廷从未给予足够的重视。”范仲淹神色怅然,虽不屈但有疲惫,若有沉思道:“依你之见,如何抵抗元昊的进攻呢?”

狄青略做沉思,回道:“不可尽守,可适当的以攻为守!”

范仲淹眼中掠过分期待,问道:“那具体如何来做呢?”

狄青见范仲淹眼中满是鼓励,沉声道:“出兵贵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元昊急攻镇戎军,就是要打的我们不能喘息,疲于奔命。这是他惯用的法子,充分利用党项骑兵马快的优势,分散我们的兵力。每次他一出兵,我们总是毫无例外的去支援,事倍功半。这次……若依我的想法,党项人虽马快,但不擅攻城,不如让泾原路的宋军死守镇戎军,闭城门不战,以长击短。我们若有多余兵力,可暂攻白豹城……如下白豹城,无疑给党项人以重创,逼迫党项人回缩兵力。若能围城打援,远比奔援要有效的多。”

范仲淹神色讶然,半晌才道:“可白豹城是党项人的要地,把守森然。”

“后桥寨不也把守森严,还不是被我们攻了下来?”狄青突然笑了,“后桥寨已废,白豹城突兀而出,加上安定许久,党项军已有大意。范大人到了边陲这久还没有动静,这次突然到了柔远寨,难道不是为了白豹城吗?”

狄青一直在琢磨范仲淹来柔远的用意,自料范仲淹必有行动。

范仲淹抚掌大笑道:“好你个狄青,果然不差。”他笑容甚欢,压低声音道:“种世衡说你有勇有谋,我还有些不信,可你竟一眼就看出我们的用意,实在不简单。我来西北许久,总感觉缺少像你这样的一个人,你来了,很好。”

狄青听出范仲淹话中有话,沉吟道:“你们的用意?”问话的时候,他已明白,范仲淹要打白豹城,肯定已和一些人策划过。

范仲淹并不隐瞒,点头道:“攻打白豹城,是我和韩大人共同商议的结果。我们决定一改以往死守的弊端,以攻为守,突袭白豹城,减轻泾原路的压力。可若能攻下白豹城,以后应该怎么做呢?”他像是征询,又像是看看狄青到底有何本事。

狄青立即道:“下白豹城后绝不能和当年破后桥寨后一样的做法,打蛇要打死,我们绝不能总是给元昊不停骚扰我们的机会。要想他不反复的出兵,我们就要打过去,打金汤、战叶市、冲过横山去、把战场放到党项人的地盘上……逼他们不得不守。”

“大举进攻?”范仲淹不经意的皱了下眉头。

狄青摇头道:“现在绝非大举进攻的时机,但可小规模的骚扰。西北不缺兵,但少精兵!以眼下我军的作战能力,十万不如一万。只有改其弊端,增其锐气,强其装备,才能以一当十,以少胜多……只有精兵强将,才能削减朝廷的花费,亦可增西北作战之能。”

范仲淹大为赞赏,喜道:“狄青,你不过是个指挥使,却有这般想法,实在是西北之福。若人人都如你般,何愁不平西北?”转瞬叹口气,说道:“可惜你戎马多年,难展将才。”

他目光深邃,遥望天际。那里秋意连天,寒烟凝黛,有如女子弯弯的眉,又像壮士冲天的气。

狄青也有些落寞,转瞬道:“但有范大人在,我想我们边将的机会也就来了。范大人,若攻白豹城,狄青请为先锋。”

范仲淹略有犹豫,半晌才道:“狄青,机会有很多,不必急于这一次了。”

狄青一听,已知道攻打白豹城的任务早有分派,范仲淹也不好改派,微有失落。

范仲淹见狄青失望,换了话题道:“你的说法和种世衡倒是不谋而合。对了,他这一年来,倒是开始着手训练十士……”

“什么是十士?”狄青不解道。

范仲淹脸上突然有分光辉,眼中也满是期望,“十士是精兵……”话未说完,远处有马蹄声急劲,狄青回头望去,见到一骑飞奔而至。

那骑飞身下马,单膝跪地道:“范大人,环庆副都部署任福已领兵赶到,请见范大人。”

范仲淹望了狄青一眼,点点头,已跟游骑回返柔远寨。才入了营寨,就见一人大踏步的走过来。

那人极高,竟比身边的武英高出一头有余,那人也很壮,每走一步,地面好像都要颤颤。最让人瞩目的还是那人背负的一把铁锏。

那是一把四刃铁锏,就像四把长剑拼出,泛着极冷的寒光。

那人见到范仲淹,单膝跪倒道:“环庆副都部署任福,奉韩大人之令,带部将赶来柔远寨,见过范大人。”

范仲淹微笑道:“都说任福乃将门虎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狄青一旁听到,已明白这次行动是任福负责调度,因此范仲淹不好派他为先锋。

任福看了狄青一眼,低声道:“还请范大人入帐商议些事情。”他见狄青不过是个指挥使,自然不肯泄漏军情。

范仲淹点点头,若有深意的对狄青道:“你白天好好休息,晚上会有事了。”

狄青点头退下,心中暗想,“范大人说晚上会有事,难道说……今晚就要攻打白豹城?”正琢磨间,廖峰已和葛振远并肩走过来,葛振远还很憔悴,但精神好了许多。二人见到狄青都道:“狄指挥,我们什么时候回青涧城呢?”

狄青见二人再无隔阂,心中高兴,说道:“恐怕要再等两天,你们今日莫要喝酒了,只怕会有事。”

葛振远放低了声音道:“狄指挥,我也觉得有事呀。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很多羌人都来到了柔远寨,好像还都是族长的样子。”

廖峰道:“是呀,我看寨中宰羊杀鸡的,又准备了不少酒,像是要请客,不知道有没有我们的份儿?”

葛振远哈哈一笑,“得了吧,你够资格吗?”

狄青若有所思,暗想攻打白豹城在即,范仲淹为何要宴请羌人……这中间,只怕有些问题。对两兄弟道:“你们不用管太多,晚上再说。”

葛振远说的不错,狄青留心观察,发现不到半天的功夫,柔远寨已来了数十位羌人首领。

日薄西山的时候,篝火高燃。中军帐前的平地上,已摆了几十张桌子。可狄青也留意到,与此同时,柔远寨也来了不少宋军将领,只是一入柔远寨,就进了中军帐。

明月升起之时,那些羌人首领都坐在席间,忐忑中还有着振奋,因为他们都收到了请柬,范大人今晚请他们喝酒!

那些收到请柬的羌人首领,都有些受宠若惊。谁都知道范仲淹眼下为陕西经略安抚副使,这里范仲淹说得算,那些羌人在夹缝中生存,一直都是见风使舵,这次赶来,当然是向范仲淹示好。他们知道范仲淹的大名,也信范仲淹不会对他们不利。

狄青远远的望着,见客人已满,范仲淹出了中军帐,到了席间,微笑举杯道:“范某今日请众位前来,只喝酒,不谈其他。”

众羌人慌忙跟着捧杯,迎合道:“范大人所言极是,喝酒……喝酒。”

范仲淹喝了杯酒后,微笑道:“范某还有些事处理,先告退片刻。”说罢,不等众羌人反应,又回了中军帐。

狄青倒头一次见到这么请客,微有错愕。

众羌人也是面面相觑,心中有些不满。可见到周围不知何时,站了不少兵士,个个手持长枪,甲泛寒光,忍不住害怕,不敢多说,低头喝起酒来。

狄青正在寻思,突然感觉有人接近,霍然转身,就见到一只大手拍在他的肩头。狄青本想躲避,但看清楚那人,惊喜道:“高大哥,你来了?”

来人竟是狄青的义兄、庆州钤辖高继隆。

狄青得见故人,欣喜倒多过吃惊了。

高继隆还是豪爽依旧,见到兄弟,神色高兴,问道:“这里这么热闹,我当然也要来凑热闹了。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狄青瞥了眼那面的酒席,低声道:“这次请客好像很有问题。”

高继隆嘿嘿一笑,“酒无好酒,宴无好宴了。走吧,范大人要你入帐议事。有好戏上演了。”

狄青知有机会出手,心中微喜。听高继隆这么说,陡然醒悟过来,低声道:“每逢作战,这些熟户都是最先知道消息。范大人请他们过来,就是不想走漏袭击白豹城的消息吧?”

高继隆摸摸胡子,点头道:“我想你肯定能猜到的。这次请他们过来,一来呢,联系感情,二来呢,看看谁对大宋示好,三来呢,让他们投鼠忌器,警告他们族人莫要出兵支援白豹城。最后当然是你说的,我们出兵要经过他们的地盘,不能让他们先泄漏风声!”

狄青欣喜道:“范大人这招倒是妙极,一顿饭就可以束住这些人的手脚。西北有范大人,再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二人谈话间,已入了中军帐,中军帐主位端坐一人,正是范仲淹。范仲淹左手处坐着环庆副都部署任福,右手处坐着经略判官尹洙。

帐中已聚集十数将领,均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武英也早到了这里。见狄青前来,范仲淹欣慰道:“人都到齐了,任大人,你可以部署作战计划了。”

任福见狄青入帐,本来就有些不满和轻蔑,闻范仲淹此言,突然道:“范大人,狄青不过是个指挥使,就算能参与此仗,但不应该听取这等军机要密。”

帐中气氛有些僵凝,武英神色有些不满,才待上前为狄青说话,狄青已抱拳道:“那卑职告退。”他转身才要走,范仲淹突然道:“谁说狄青还是指挥使?”

任福一怔道:“难道不是吗?难道说狄青平远一战落败,被降了职位?”

范仲淹含笑道:“任大人,你说错了。狄青平远一战,救了王继元都监,间接救了平远,杀了菩提王,立下赫赫战功。平远后来虽失陷,但绝非狄青的缘故了。我到延州后,已查明一切,上书将这些事情禀告给朝廷。朝廷有旨,已升狄青为阎门副使,掌延州西路巡检一职,调令昨天才到,因此很多人不知道。这次攻打白豹城,狄青有资格,也应该参与的!”

任福怔住,甚至还有些震惊,众人也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只有高继隆眼中有喜意闪过,喃喃道:“好,实在是好!”

狄青有些发愣,一时间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指挥使比起阎门副使来说,那职位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他狄青几年来在指挥使的职位不动,没想到一跃就升了四五级。最关键的是,指挥使仍是低级武官,阎门副使虽也是虚职,但标志着狄青已是军中高等官员。他若再立功,升为正使的话,已可免磨勘年限,凭军功径直升级!

大宋武将高等官阶分使臣、横行、遥郡、正任四类,以正任官阶最高,以使臣官阶最低。每类中又有等阶区别。

遥郡、正任算是官阶中的美职和贵品,任福眼下除任环庆副都部署的职位,亦兼忻州团练使一职。而忻州团练本是遥郡类的官阶。

在陕西,除夏竦、范仲淹、韩琦外,任福可算是这里掌实权的第四人。

任福根本瞧不起狄青,因为虽都是武人,任福出身将门,狄青却是从行伍而上,脸有刺青!大宋文臣看不起武将,武将看不起行伍中人。

更何况,狄青从未入使臣行列,一直是个低贱的军官。

可阎门副使已在使臣之列,意味着狄青从此可脱离行伍卑贱之身,有资格和任福等人相提并论。

经过这一任命,狄青虽官职还是不高,但他已有了极多的机会!

范仲淹见帐中众人神色迥异,微笑道:“好了,打仗我本不行。任大人,人都为你准备齐全了,接下来还要看你的了。”

任福略有尴尬,再不望狄青一眼,沉声道:“你等当然已知晓,元昊进攻镇戎军,我等不能由他猖狂。韩大人、范大人有令,命柔远寨左近将士今夜集结力量,攻下白豹城!”

他将韩琦排在范仲淹之上,隐约已有了不满,范仲淹只是淡然一笑。

“此战只能成行,不能失败。”任福肃然道:“白豹城由党项勇将张团练把守,依山而立,并非孤城。白豹城南向的羌人首领,这次均被范大人请了过来,我军若轻兵快行,他们投鼠忌器,肯定不敢声张干扰我们的计划。因此我们若攻白豹城,只有城池西方和东方两向的羌族部落会出兵。此次攻城,当要先切断援兵,才能全力攻城。”

狄青忍不住点头,任福之策中规中矩,稳中取胜,让人无可厚非。看来这个副都部署,比起夏守贇可要用心很多。

任福交代完形势后,喝道:“都监刘政听令。”

有一虎背熊腰之人站出来道:“末将在。”

“我命你会同监押张立,与西谷寨寨主赵福兵合一处,趁夜出发,明晨丑时前务必赶到白豹城西三十里处。等丑时进攻之令一发,全力牵制白豹城西路党项人的出兵,你可能做到?”

刘政应声道:“末将领令。”

“都巡检任政听令……”

“巡检刘世卿听令……”

任福一道道军令发出来,打援接援,扰乱敌兵,分派的井井有条。等安排大致完成,这才又道:“攻城之责,重之又重,我当负责调度。可眼下当有一虎将负领兵攻城之责……”他欲言又止,目光从狄青身上扫过去,不做停留。

范仲淹一直沉默,见状目光中有了喟然。

狄青本待请令,可见任福如此态度,知道他不愿意派自己前往,倒也不想去碰钉子。

武英上前一步道:“武英不才,愿领此责。”

任福哈哈一笑,拍案道:“早闻武都监大破后桥寨的威名,这次主动请缨,实属可贵。好,眼下就由你来主攻。即刻出发,由柔远河谷北上,翻山越岭,循小径而行,再沿白豹川东进。丑时进攻!”原来武英这大半年来,又已升职,眼下是兼寨主一职。

武英抱拳道:“末将领令。”又看了范仲淹一眼,沉声道:“末将若不成功,愿提头回见。”

范仲淹微微一笑道:“武英,这次不要你死,只要你胜!”

武英用力点头,转身出帐。高继隆忍不住道:“任大人,这别人都有任务,怎么就我和狄青没有呢?”

任福皱眉道:“难道高钤辖没有发现,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派兵力去扼住金汤城的援兵?”

金汤城就在白豹城东北,白豹城被攻,金汤城知晓动静,肯定会出兵救援。

高继隆哈哈大笑道:“这么说……我就负责堵住金汤城的援兵了?”

任福点头道:“不错,但不止是你有责,狄青也有这个责任。华池县是金汤城赶往白豹城的必经之地,高继隆、狄青听令,我派你二人带本部人马,即刻出发,趁夜赶赴华池县。明晨丑时准时攻击那里的骨咩族,同时牵制金汤城出兵,若是放党项人的一个援军过来,军法处置。”

任福终于看了眼狄青,目光中满是挑衅之意。只要金汤城有援兵到了白豹城,狄青、高继隆就有过失!

高继隆微凛,还能大笑道:“好!”

狄青只是拱拱手道:“末将遵令。”

狄青出了营帐,见高继隆还是笑容满面,倒有些歉然道:“高大哥,我这次未带一兵一卒……”

高继隆心中暗想,任福此人虽勇,但妒贤嫉能,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让狄兄弟委屈。哈哈一笑道:“你把自己带来就行。我的部下,可任由你指挥。”话才说完,种世衡已走过来,咳嗽道:“狄青,你还是有手下的。走……我带你去看看。”

狄青只以为种世衡是说葛振远和廖峰,出了柔远寨才发现,戈兵已带二百来骑在寨外集结待命。狄青有些惊喜,见那些骑兵无不是背负长弓、鞍挂羽箭、腰配短刀、手持长矛,所有人均是锐气正酣,寒气森然。

无论谁见到这些人,都能看出这些人战意十足,绝非寻常的宋军。

高继隆见了这些兵马,大为诧异道:“种世衡,真看不出,你不声不响弄了这些手下……”

种世衡摸摸秃顶,轻咳道:“这些不是我的手下……”他凝望着狄青,满是期盼道:“狄青,这些是你的手下!他们是十士,你还记得我们的计划吗?元昊有五军、八部,我们就有十士和他对着干!人虽不多,但我想……很快就要多了。”

“十士?”狄青望着戈兵的一帮人马,若有所思,记得范仲淹也提过这个名字,不由问道:“什么是十士?”

“十士就是十种兵。”种世衡收敛了嬉皮笑脸,正色道:“是我辛苦花钱为你选出来,供你调用的十种兵。而戈兵带的就是十士之一……陷阵之士!”

一队队兵马从柔远寨开拔,疾驰出柔远河谷,北上翻山过岭。马蹄虽急,声息却轻,人虽众多,却如幽灵。

宋军马裹蹄,人衔枚,如洪水蓄势般的向白豹城杀过去。

范仲淹等宋军出营后,又出帐安慰下羌人,担保他们族人不会有事。羌人均看出宋军要有行动,噤若寒蝉,酒也无心再喝,纷纷散去,但还是不能出了柔远寨。

范仲淹保证,明天太阳一起,就会请他们回转,而且交易如旧。

羌人和元昊交好,是因为被元昊的武力屈服;羌人和大宋交好,是因为被大宋的利益所诱。

既然元昊还没有打过来,大宋还和他们做生意,羌人虽心中忐忑,还乐得继续充当墙头草的角色。

羌人均已回营帐休息,范仲淹却没有睡,尹洙亦是如此。二人没有入了中军帐,只是在帐外而坐,望着东北的方向。

那里就是白豹城的所在。

尹洙神色兴奋中还夹杂紧张,范仲淹倒还平静。可他若真的平静,早已回去休息,但他怎睡得着?

尹洙端着酒杯,早忘记酒杯已空,喃喃道:“快丑时了吧?”

范仲淹望着天上的明月,明月也在望着他。他杯中有酒,酒中有月,可心中呢……只有对出征将士的牵挂。

月色如银,铺在地面上,如清晨的新霜,已近丑时。

范仲淹陡然间目光一凝,握杯的手都有些发紧。尹洙感染到战起的金戈气息,霍然抬头。

只见到一道亮光从东北向冲起,刺开远方冰冷的墨夜。虽只是短暂的如流星般,但已带来了晨曦的希望。

“开始了。”尹洙站起来,满面兴奋,恨不能亲临疆场。

范仲淹反倒垂下头来,慢慢的喝着酒,喃喃道:“开始了。”所有该做的,他都已经做到,结局如何,是水到渠成还是功败垂成,是看别人的时候。

尹洙走来走去,突然坐了下来,盯着范仲淹道:“范公,你已变了很多。”

范仲淹淡然一笑,“是吗?”

尹洙道:“你以前不是这个样子……以前的你,为天子宁可得罪太后、为废后一事宁可得罪天子,为公正宁可得罪朝中第一人的吕夷简。你宁可得罪天下人,也要坚持自己。但你现在变了,你少了倔强,多了圆和,你这次回京,甚至还去拜访了吕夷简。任福有些自大,若是以往的你,说不准已撤掉他的指挥权利,但你今天什么都没有说……”

他眼中隐约有了悲哀之意,是不是因为发觉今日的范仲淹,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范公?

范仲淹反问道:“现在不好吗?”

尹洙叹口气,想要喝酒,才发现杯中无酒,只有风尘满怀。范仲淹拿起酒壶,为尹洙满了杯酒。尹洙望着那杯酒,叹气道:“范公,你还记得当年吗……你每次被逐出京城,很多人因为你的正直而送你,长亭折柳,举杯说你,‘范君此行,极为荣耀’。”

范仲淹本平和的脸上,有了分激昂。但最终他不过端起酒杯,感慨道:“我当然记得。我还记得余靖、蔡襄、你还有欧阳修一帮大臣,为了给我鸣不平,随我一块被逐出了京城。我……一直都记得!因为有你们,我才不孤单!”

“那时候我们心甘情愿!”尹洙一字字道:“如果再回到从前,我还是要为你鸣不平。”

“那现在呢?”范仲淹突然问。

尹洙目光复杂,并不直接回答,许久才道:“你可记得我们当初指点天下的时候说过什么?”见范仲淹不语,尹洙霍然站起,激动道:“我等历数大宋沉疴,均说变革势在必行。只有富国强兵才能兴治太平,只有先去除西北大患,才能繁盛大宋!”

范仲淹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这些话,我从未忘记。”他说的坚定非常,双眸中神采飞扬。这一刻的表情,有如多年前的冬夜飞雪。

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尹洙见状,精神一振,立即道:“如今圣上启用贤明,韩公和我等一般的想法。他也极力主张改弦易张,重振宋威。他决定先定西北,再改沉疴,是以决定五路出兵攻打元昊,但你为何上书说并不赞同?”

范仲淹沉默许久,望着一旁的大树,突然道:“其实已入冬了……”那大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很是凄凉。

“树上的叶子不是一夜能够掉光的,也不是一夜能够长出来的。”范仲淹又道:“如果我们想看苍翠郁郁,心急的会浇水,甚至会浇热水……但这树非但不能繁盛,很可能会冻死的。西北就像这棵树!”

尹洙沉默下来,范仲淹望着尹洙,真诚道:“我也很急,但我们必须要等,必须要准备,培土浇水,这样时机到了的时候,我们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尹洙,我知道……韩琦、你、很多很多人都盼着大宋强盛,迫不及待的想要变革。但这事不能急,我希望……你能懂我!”

尹洙叹口气,摇摇头道:“我说不过你。”他端起酒杯,又放下,问道:“范公,此战能否成功呢?”心中在想,“范公老了,少了当年的那股魄力。元昊算什么,一介武夫罢了。范雍是无用之人,这才导致三川口惨败。难道说韩公、范公联手,还对付不了元昊吗?只要能一举平定西北,龙颜大悦,就是对大宋改革开拓之时,到时候我等起沉疴、改弊端,开创大宋一代盛世,岂不是多年所盼?如此方不负平生!范公做事最近考虑的太多,只盼白豹城能一战而胜,鼓舞西北军心,到时候再劝范公支持韩琦好了。”

范仲淹见尹洙脸色阴晴不定,还是平静道:“尽人事,听天命。你我该做的都已做了,急有何用?”

尹洙哈哈一笑道:“那不谈军情,谈谈诗词可好?你初到边陲之时,曾做过一词的上阕,不过一直没有下文……我一直在等。柳七的词虽艳,总不如你的来劲。”

范仲淹微笑道:“我都忘记了,偏偏你还记得。”

尹洙道:“我怎么不记得?你的词,我每个字都记得。为文章,务求古之道,偏偏汴京那些所谓的文人,除了艳词外,再也做不出其他,让人听着来气!”站起来,端着酒杯吟道:“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好词,好词!”见范仲淹含笑不言,尹洙认真问,“这不是好词吗?你听听,若非真正到了边陲之人,焉有如此眼界,如非真正大气魄的人,也难有如此忧国忧民之心。”

范仲淹哑然失笑道:“我虽然脸皮不薄,可被你这么一说,也要红了。”原来这词却是他所做。

尹洙笑道:“过了这久,你总该想出下阕了吧?”

范仲淹持杯在手,望着月光如霜,突然道:“你可听到羌笛声了吗?”

尹洙侧耳听去,隐有所闻。如此深夜,那羌笛之声无疑满是幽怨。尹洙叹道:“这时候吹笛子的人,多半……是想家了。”只有在边陲的人,才了解边陲人的苦。只有边陲,才有这种幽苦笛声。

范仲淹双眉微扬,望着酒杯道:“下半阙也有了。”他缓缓吟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范仲淹吟词如乐,可神色满是萧索落寞。

尹洙随着节奏轻拍手腕,等范仲淹念完后,轻叹道:“好词呀,好词。这下阙中,我最喜燕然未勒四个字。当年东汉窦宪得罪了太后,为立功赎罪,请命北伐。结果大破匈奴,在燕然山刻石记功而回,功勋炳耀。范公你也得罪过太后,也想大破党项军,效仿窦宪之举。只是区区四个字,尽显胸中抱负。范仲淹还是范仲淹!”

范仲淹吁了口气,“尹洙,你还是……懂词了。”

尹洙得范仲淹一言,眼珠一转道:“只懂词……难道不懂你吗?你以为我真不懂吗?窦宪为权,你为天下。他可以不择手段,但你虽想破党项人,还忧兵士之苦。不过总是这样瞻前顾后,如何成事呢?”

范仲淹沉默良久才道:“范某之功,不想用兵士之血染成。”

“可若不战,又有别的办法吗?”尹洙反问道。

范仲淹悠悠一叹,再不多言。

远处的火光焚天,天欲燃。那风声、笛声、厮杀声交织错落在一起,夜无眠,天欲破晓。

近清晨之时,范仲淹眼中已有血丝,尹洙也是一夜未眠。二人焦灼的等待白豹城的消息,这时寨北有一骑飞奔而来。见到范仲淹后,立即翻身下马,禀告道:“启禀范大人,白豹城已被团团围困!我军正在加力攻打。”

尹洙急问,“那现在情况如何?”

飞骑道:“还在等消息。”话未说完,又有一骑赶到,禀告道:“到如今,周边羌人、叶市、金汤城,暂时没有援兵来救白豹城。”

范仲淹喃喃道:“任福向我说这些,只想让我放宽心,攻城显然并不顺利。”范仲淹虽听喜讯,但已看出隐忧。

尹洙扼腕道:“难道说我等全力一击,竟还下不了一个白豹城?”

“白豹城屹立西北多年,党项人狂傲是有,但警觉仍在。这次我等是出了奇兵,可谁都不能担保,他们没有戒备。”范仲淹缓缓道:“任福此人狂傲,只盼他莫要一意孤行,若真的攻不克城池,又逢敌援兵至,可暂时退回,再图打算。”

尹洙道:“那如何能行?区区一个白豹城都攻不下,以后何谈踏破横山,平定西北?”

范仲淹微微皱眉,才待说什么,又有飞骑赶到,“启禀范大人,武英已杀入了白豹城。”

尹洙哈哈大笑,终露喜意道:“范公,你一直说武英勇而乏变,但他这次却不负你的厚望。”

范仲淹终于也舒了口气,可还是望着白豹城的方向。

消息络绎不绝的传到——“白豹城城南被破!”,“白豹城城西被破!”,“宋军已烧了白豹城的太尉衙署!”,“武英生擒了白豹城的最高统领张团练!党项军没了指挥,争相逃命。”,“任大人纵兵厮杀,屠戮白豹城。”,“宋军斩杀党项军统领七人,捉敌官五人……搜获牲口、战马难以尽数!”

宋军大获全胜!

范仲淹听到这里的时候,这才终于放下心来,命人前往通知任福,烧城后,尽快回转,莫要贪功,提防党项军援兵赶至,那就得不偿失了。

尹洙已去安排庆功宴,范仲淹突然发现,这些消息中,竟然没有狄青的。

狄青那面如何了?范仲淹很有些忧心,他只听过狄青的事迹,毕竟没亲眼见过狄青作战。但一想到狄青那刚毅的脸庞,范仲淹已不再担心。

范仲淹信自己的判断,认为狄青不会辜负他的厚望。

黄昏之时,任福终于带人赶回,本是肃然的柔远寨因为大胜沸腾了起来。白豹城所藏甚丰,宋军缴获兵甲战利品难数,带回的牛羊马驼竟有近万之多。

任福背负四刃铁锏,趾高气扬的回转,见范仲淹就道:“下官未负范大人所托!”

范仲淹笑容满面道:“很好,很好。”听着任福不停禀告战绩,瞥见武英已周身是血,忍不住道:“武英受伤了?”

武英咧咧嘴道:“一些小伤,不妨事。”

任福重重拍着武英的肩头,赞道:“武英负伤不下七处,可还活捉了张团练,此次攻城,当记头功。”

“那狄青现在如何了?”范仲淹问。

任福撇撇嘴,“他嘛……应该和高继隆还在坚守华池,不过我已撤兵,已传令让他们回来了。不闻太多的消息,想他们捡了个便宜,没有和党项人交手吧。”

范仲淹见任福身为此次战役的部署策划,可竟对手下狄青、高继隆如此漠不关心,心中不悦。但见众人兴高采烈,不想打断他们的兴致,终于道:“诸君此战辛苦,我已摆下庆功酒,还请入席。”

众人轰然叫好,就在帐外露天庆功。酒菜摆上,范仲淹陪众人喝了几杯,可不时的看看寨北。

酒过三巡之际,终于有飞骑来报,“高继隆、狄青已带兵回转。”

范仲淹欣喜,静等狄青上前。见狄青尘满面,血染征衣,关切问道:“狄青,可曾负伤?”

任福一旁道:“他这人……听说好负伤。平远之时,一伤就有半年之多。”说罢大笑,旁将均是跟随而笑。

狄青只回道:“此次未曾受伤。”

任福问道:“那收获如何?不知斩了多少敌兵?”

狄青皱了下眉,摇头道:“末将不知。”

任福一拍桌案,喝道:“狄青,你无论如何,已是个巡检。怎么连战果如何都不知?”

范仲淹不待多言,一人已哈哈笑道:“他是不知道战果如何,他顾不上数呀。”高继隆从狄青身后走出,对范仲淹施礼道:“范大人,华池一战,狄青以逸待劳,等骨咩族出援之际。力斩骨咩三熊,大破骨咩族兵!”

尹洙惊诧道:“都说骨咩三熊是骨咩族极勇的斗士……竟被狄青一起斩了?”

高继隆道:“管他白熊、黑熊还是灰熊,都挡不过狄青的一刀。”

任福心中微颤,暗想早听过骨咩三熊简直比熊还凶恶,他这才把活儿交给了狄青。可狄青恁地凶恶,竟然连斩三人?

心中虽凛然,任福还故作淡静道:“杀熊一事,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高继隆笑了起来,满是得意,“下面的那件事,绝非匹夫之勇了。”

范仲淹双眸中已有欣赏之意,微笑问,“后来如何?”

高继隆道:“若是别的将领,击败骨咩族后应该如何做呢?”他虽像在询问旁人,可只望着任福。他早就当狄青是他的兄弟,狄青可以沉默,可他不想。就算任福是他上司,他也不怕。

并非所有人都看重自己的官位!

任福心思飞转,故作不屑道:“那还用问,当然是伏兵在侧,请君入瓮了。”

高继隆摸摸胡子,叹息道:“狄青就没有这么聪明了,他做了件很多人都想不到的事情。”

尹洙忍不住道:“狄青怎么做了?”他向狄青望去,狄青还是沉默平静,仿佛听着别人的故事。

高继隆缓缓道:“他知道一时间杀不尽骨咩族人,既然如此,若坐等对手前来,说不定党项军有防备,如此一战,胜负难料。因此他主动请缨,换了骨咩人的衣服,装成骨咩人的败军,反倒向金汤城行去。”

范仲淹眼已亮了,尹洙拍案叫好道:“出其不意,先发制人,好计。”

高继隆嘿嘿一笑,“金汤城果然出了近千兵士来援,那领军的军主见到狄青的人马,只以为是自己人,还待询问情况,就被狄青冲过去砍了。党项人大乱,被杀退数十里,丢盔卸甲,城门紧闭,已不敢开城。狄青就带着二百来陷阵之士在城门前守着,可叹满城党项军,不知虚实,大半天不敢出战。”

众人血已沸腾,想像狄青横刀立马,傲立在金汤城前,竟让敌手不敢出战的豪情,不能自己!

尹洙满了两杯酒,端到狄青的面前,真诚道:“好一个狄青,竟让敌人不敢战。只凭此一役,我敬你一杯。想当年郭遵五龙川横杵立马,也是不过如此。”

狄青听到“郭遵”两字,心中一痛,接过酒杯,黯然道:“尹大人过奖了,我如何能和郭大哥相比呢?”

尹洙转问高继隆道:“那后来呢?你们就这样安然的回返了?”

高继隆笑道:“哪有那么简单。金汤城终于看破了狄青的虚实,竟倾兵和狄青一战,由守城的团练亲领人马,围剿狄青。”

尹洙失声道:“那如何是好?”

众人也是脸上色变,心道狄青带领不过两百骑兵,如何来抗?

高继隆道:“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逃了。”

任福冷冷道:“我还以为他是神,原来也会逃的。那伤亡多少?”他不关心狄青的战绩,只关心狄青的损失,有如个嫉妒的妇人,看不得别的女人好。

范仲淹一旁见了,不由忧心,暗想这任福是泾原路的领军第一人,怎能这样意气行事?

高继隆叹口气道:“他一路逃命,党项人就一路的追。然后狄青就逃到了凤池县南的云天崖……”

范仲淹突然问道:“那时候高钤辖在做什么?”

高继隆嘿嘿一笑,知道瞒不过范仲淹,说道:“那时候我正带着两千人马在云天崖喝风。”

尹洙恍然大悟道:“原来狄青故意败逃,引敌入伏!”

高继隆鼓掌,刺了任福一句,说道:“还是尹大人聪明呀,老夫见他们杀来,心道和狄青总算有点交情,就帮他一把。”

狄青第一次露出笑容,眼中暖意融融。那本是他和高继隆定下的计策!

“那千余人一杀来,老夫先用大石,后用滚木一砸,狄青又反杀了回去。若不是那团练跑得快,只怕也被狄青砍了脑袋。”高继隆捋髯大笑道:“这帮孙子,竟然小瞧我们,结果被我们斩了四百多人,又抓了他们百来人。而我们呢,伤了几十人,未折一兵。”

众人耸然,尹洙难以置信道:“你们杀骨咩三熊,屠骨咩族,斩一军主,击败金汤城援军,一日三战,竟然未折一兵?”

高继隆淡然道:“当然了。狄青只管杀,老夫只管数,因此他不知道战绩,但老夫我……还是一清二楚的。”

众人默然,就算任福一心找茬,一时间也是无言以对。

范仲淹终于叹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他已不必多说什么。武英一旁听到,霍然站起,激动道:“狄青实乃西北宋军第一英雄!”

众人就算有不服,心中也早被狄青之勇震撼,沉默无言。

只有狄青还是表情寞寞,突然感觉脸上微凉,抬头望去,原来天已落雪。望着天空飘的雪,有如冬的承诺,狄青耳边像是有一声音道:“狄青,好好活下去,让我知道,我不会……看错我的英雄!”

狄青望着飘雪,嘴角带笑,但掩不住眼中的相思。

雪无声无息的下,落在枝头,层层叠叠,有如思念;落在脸颊,融化成水,好似泪。

泪凝雪飘中,有朦朦胧胧,那白皑皑的尽处,有风旋,旋起一地的雪,有如舞者。雪在舞,接天连远,雪在落,绛河星落。

原来……相思如雪。

CC读书推荐阅读:重生西班牙被废太子之位,反手灭了父皇的国我在大唐当王爷师兄,请与魔女拜天地黄金时代,风云二十年异世逍遥录民国神医:从诊治上海滩大佬开始在女尊世界成了香饽饽朕真的不务正业傲娇少爷要上位我,董卓,爱民如子带着基地回大唐穿越非洲:这里有个新华夏大秦:不装了,我是秦始皇超凡农民超级战神系统我大方士不欺君误国还能干什么?开局签到百万神魔,我在异界称尊大唐:我的妻子是李丽质让你当县令,你开启商业革命?此婿不凡对弈江山秦昊小说阅读免费夺晋我在大唐开盲盒乱世小土匪明末造反专业户第一女土豪从秦开始直播历史云梦呤花牧天子抗日之铁血狂兵内家拳演义南宋崛起之雄霸天下女帝欠了我百万亿:只能生娃抵账我和狼王有个约会世子世无双水浒汉窝囊废因为他们缺个好哥哥超神全能兵王回到三国做强者贞观造盛世东晋:从谢道韫咏絮开始无敌赘婿:只想咸鱼的我被迫营业猛卒再造盛唐从召唤玩家开始李炎道魂最强特种兵之龙王小军阀神话三国:我的词条无限提升驻马太行侧
CC读书搜藏榜:水浒汉窝囊废因为他们缺个好哥哥超神全能兵王回到三国做强者贞观造盛世东晋:从谢道韫咏絮开始无敌赘婿:只想咸鱼的我被迫营业猛卒再造盛唐从召唤玩家开始李炎道魂最强特种兵之龙王小军阀神话三国:我的词条无限提升驻马太行侧大唐:从败家开始当地主三国:我是曹操外孙从勃兰登堡到神圣罗马帝国虚构三国系统:穿越,我用加特林反清复明帝国之鹰大唐:爱卿,您就出山吧!乱世边城一小兵烽火之烈焰兵锋新书开局盘点十大武将大明万户侯汉武风云之陈府二少爷历史:刷视频吐槽历朝历代汉末新玄德我怀疑师妹是修仙者白泽府除妖记大秦从抽卡系统开始白衣钟离传半缘修道半缘君(GL)最强狼兵血脉撒满世界倾世桃花之凤凰劫【完结】萌宝:咱家狐仙是情兽我都快成仙了,你说让我当太子?重生之大鄫皇子重生水浒我是西门庆穿越之农家医媳明末最强走私犯无限电影世界掠夺隋唐:开局杀隋文帝祭天东铎王朝女尊之倾城王女乱天下三国之太史子义萌后不乖,帝要掀桌帝国时代从山贼王开始澜沧行抗战之杀敌就爆装
CC读书最新小说:时势造英雄,君子当有龙蛇之变崇祯大帝穿越:我是老实农夫?你们想多了快穿大秦,我和抚苏闯咸阳异世权谋:重生智者小好汉马寿灵魂错位之风云三国大唐:谁让这个驸马上朝的!天启:日月重照大明天四合院:想安生养老?看我的吧大明:这御史能处,有事他真上华夏演义:朝代更迭的史诗故事大秦:重生博浪沙,怒射张良!三国:起死回生,诸侯的噩梦我有一座时空之城重生后我把自己的恋爱脑打爆了大周夜天子带着智能手机穿越回古代当藩王大秦:古代修仙安王戎马三十载东汉之楚国崛起无冕之成王败寇开局化神境:陪着少夫人去充军做则天女皇的男宠重生野生时代我在大唐皇宫种土豆富可敌国,你叫我姐扶弟魔?骑马与砍杀从岛国开始最强九千岁:从假太监到摄政王重生刘协:我开着坦克匡扶汉室大明:从纨绔到暴君梦回蜀汉乱世枭雄:一介布衣崛起之路穿越大明,从靖难之役开始战国策大秦传风水卜卦殷朝新政志挽明:努尔哈赤屠城,朱常洛重生只手遮天之玩转朝堂女帝今天要抢亲西北风云传毒士无双,女帝高呼活阎王大明第一特工隋唐之吾为枪绝开局穿越大明收个小弟朱雄英铁血霸弓魂穿司马遹,地狱开局立生一生重生大唐之逆袭风云最毒七皇子,开局迎娶女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