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家娘子,我不是怨你要我身子,我只是气你要我的时候嘴里叫着别人的名字。”
他声音却是跟他人不同,细细的,清泠泠的,语气还带着小孩子的撒泼稚气。
“什么名字?”钟燃不解。
“楹儿。”
钟燃心头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
随欢怕她不相信似的又说,“每到了情动处,你都唤楹儿,还叫宝贝,亲亲……”
还有更亲昵的她实在说不出口,丹凤眼泛红,委屈极了。
压着他叫别人的名字,太伤自尊了。
钟燃冷静下来,坐到床边,抚摸他发顶,半晌,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你怎么认识我?”既然叫他钟家娘子自然是认识她的。
随欢又红了脸,低声喃喃,“我也吃了你的婚宴大席,怎么不知道你。”又说。
“我知道你娶的夫郎叫十一,不是那个楹儿。”言下之意,你背着你夫郎又找了别的男人。
“我曾经是喜欢过那个人,不过现在不喜欢了。”白月光最是难忘。
“不喜欢又怎会唤他名字?”
“一言难尽,好了,不说这个了,我买了你头夜,你侍候的很好我很满意。”
二人两清了,就此别过。
钟燃起身要走,他却拽住了她衣袖,丹凤眸里滚出一滴泪。
“随欢的名字是我自己取的,就是希望以后的恩客随意欢快后能善待我,我也是富贵家族出身的公子,被奸人所害全家被杀扔到乱葬岗,我侥幸活下来。
八岁的我无处可去又因一张脸总是给自己带来麻烦,不得已投身到仙云楼,我自知今后的命运万人骑压,昨夜之前我也已认命,但上天怜我让我遇到钟家娘子。
你是个有情有义的,我不求你为我赎身只求你包下我,半月一月也成,我只是不想被除你之外的人染指,晚一天也是好的。”
面前的人儿声泪俱下,钟燃心中酸胀难受,世道艰难,她偏又长了一颗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心。
“怕是让你失望了。”钟燃扯出衣袖,大步离开。
成功育出番薯苗,大棚种植番薯正式在云城展开,钟燃挨家挨户的指导解说,终于每家每户都种好了番薯苗,有了营养液的加持,番薯苗在第三天就肉眼可见的长大了许多。
钟燃略微算了下,这次的番薯长成用不了一个月,最多二十天百姓们就能吃到香糯的番薯了。
指导工作结束钟燃套上驴车准备回家,慕容影和赫连凌亲自相送,感谢的话又是一大堆,钟燃已经听麻木了。
慕容影突然转了话头问,“燃姐这些天可再去过仙云楼?”
“每天忙死了,哪有时间,下次来咱们还一起去喝酒,不过可不许再自作主张送我美人儿了。”那晚的事二人都默契的没有提,钟燃只当是平静生活里一次肆意的小插曲。
慕容影打趣说,“还真是个提裤子不留情的流氓,你可知道那个随欢郎君的处境?”
“他怎么了?”钟燃浑不在意地问。
“听说他不愿接客,被老鸨子打的下不了床了,床边放着个破席子,就等他断气裹了扔出去。”
钟燃震惊的说不出话。
怎么会这样……
慕容影又说,“说来也是怪我,要不是我买下他头夜送给你他又恰好知道你的身份抱了一丝脱离官儿的希望,但凡是别的人他也不会是这个下场,肯定能安分守己当个任人取乐的官儿。”
赫连凌看他一眼,又低低垂下头。
其实她不懂三皇女为何这样说……像是在故意激她对那个人负责……
她的用意是什么呢……
顶头上司的心思她又不敢揣摩,只当自己是瞎子聋子。
“麻烦影将我驴子牵回客满鸿。”说完钟燃就一阵风儿似的跑了。
仙云楼,后院不起眼的柴房。
随欢被丢这里四天了,那天早上钟燃走后,当晚就有个娘子出一百两买她一夜,老鸨子接过银子高兴地答应了,就叫他去梳洗准备。
他借口自己身上有伤不愿意,并脱了衣服给老鸨子看,老鸨子却说客人就喜欢这种淤青会让他们更加兴奋。
随欢见劝不动直接拒绝,说以后只愿做清官儿,不再卖肉,这可惹恼了老鸨子,当场就给了他一巴掌。
“老娘养了你七年,请最好的艺师教你琴棋书画,花了我那么多心血和银子,就为了你以后接客给我赚回来,你才陪了一个连本钱都没赚回来就跟我说做清官儿,卖都卖了,才跟我在这儿立贞节牌坊。当我傻子呢!
你瞧上了钟家娘子,人家未必瞧上你,你搁这儿为她守身如玉人家记得你这个人吗?下贱胚子,我呸!凭你也敢肖想钟家娘子,你不接客就去死!”
“我死也不接!”
老鸨子见他态度坚决,也狠了心叫来几个打手拳打脚踢痛揍一顿,就给扔到后院柴房了,不给请医师不给吃喝,意思让她自生自灭。
随欢躺在冰凉的地上,回想过去的十五年,八岁之前受尽家人的宠爱,一夜被杀满门扔到乱葬岗,为了活下去将自己送进花楼。
在楼里的七年,虽说吃穿不愁但想到自己以后以色事人的命运,她恨不能从没来过这世上。
那晚她被老鸨子推到屋里,面对陌生不知性情的恩客他心中紧张不已,将老鸨子教他如何侍候人的事忘的一干二净,尤其是看到朝他扑上来的人时,她一整个惊呆住。
没想到会是她,钟燃,钟家娘子。
没接客之前她一直生活在后院的楼里学侍候人的技能,从没进过前院的楼,却从同事嘴里听过不少钟家娘子的传言。
她娶了夫,宴请全城百姓红绸百里热闹非凡,因别人轻浮了她夫郎她怒砍三人入狱等等,总之她是个有情有义有本事的善人。
她有了想长久跟她的念头,被拒绝后她心灰意冷,想认命,可是他做不到。
他曾也是富家公子哥儿,怎么能真的接受被万人枕,想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就死了吧,解脱了……
他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疼痛了,思绪越飘越远,似乎看到了爹爹在对他笑,娘亲对他张开怀抱,还有那人在他身上亲吻,都是那么温暖……
钟燃一脚踹开上锁的门,看到地上浑身血迹破碎不堪的人儿,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冰蓝色衣服让她确定他就是随欢。
她的身旁真的有一卷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