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很后悔教朱厚照这个下流的手势,肠子都悔青了。!
本来只是一时兴起,以为朱厚照笑笑便忘,谁知这家伙竟开始练习了,一想到这根中指的含义被广而告之,而某一天朝堂金殿上朱厚照跟大臣吵嘴,吵不过随即恶狠狠地比出这个手势,不知下面会有多少大臣悲愤得击柱而死……
朱厚照仍保持着愉悦的心情,由此看出大明正德年的君权何其势弱,君权的一次小小胜利都能让这个少年皇帝乐很久,秦堪看在眼里说不出是可怜还是可叹,反正他的心情并没有看起来那么高兴。
“委实是妙-招······”朱厚照眯着眼不住地夸赞:“激怒勋贵去揍文官,秦堪你那脑袋是怎么长的?”
秦堪温文笑道:“借势而已,勋贵这个群体相对文官来说比较单纯,虽然败家子和恶霸比较多,但胜在脾气直爽刚烈,很少玩阴谋诡计,他们也学不会这些,所以一旦有人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的报复是最直接而且最快速的……”
“怂恿朕将韩文封为保国公,恰好与朱晖的爵号重合,想必你就是为了激朱老爷子出手吧?”
秦堪叹道:“老爷子宝刀未老,承天门前一拳将韩文揍倒,那一拳惊才绝艳,已成了京师的传奇,陛下有此猛将,实在可喜可贺·……”
朱厚照啧啧有声:“你这风凉话说的,若让朱老爷子和韩尚书知道是你出的主意,哪怕你已贵为国公,这两人怕是也要上门把你家国公府牌匾砸得稀烂。”
素堪叹道:“那时就别怪臣出卖陛下了,这个黑锅臣可背不起……”
“行,朕和你一起背,朱老爷子若揍你,朕帮你揍回去。”
朱厚照与秦堪相视一笑,心里洋溢着淡淡的暖流损友一起干坏事一起背黑锅的感觉很美妙-,生在皇家无兄无弟的朱厚照一直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见朱厚照高兴的样子,秦堪欲言又止。
今日进宫不仅仅是谢恩,秦堪总觉得应该含蓄委婉地跟朱厚照说说宁王的事哪怕不把这层纸捅破,至少也该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大明正德年间的造反似乎特别多,安化王反,白莲教反,霸州乱民反,现在宁王又要反,朱厚照年纪虽幼但秦堪看得出他心里的苦,作为一个皇帝,治下那么多人造他的反恐怕他也伤了心吧,被背叛的滋味一次又一次,能好受吗?
秦堪犹豫半晌,终于还是决定暂时不提宁王。
藩王造反终究是个很忌讳的话题,况且造反的还是皇叔,这个话题更忌讳,因为同样的事情,朱厚照的先祖永乐皇帝也做过,也是皇叔造侄子的反幸运的是,永乐皇帝成功了,于是造反便被美化成了“靖难”。
朱厚照兴致勃勃地亲自拎着两只鸡非要拉着秦堪一起去喂猛兽,张永不仅接任了刘瑾的位置,连刘瑾溜须拍马的本事也继承了派人不知从哪个深山老林里捉了几只熊罴养在豹房,现在豹房虎豹狼熊等等野生动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一踏进去便随处听到虎啸豹嘶熊吼。
马永成被调到宫中最清贫的直殿监以后,内库总管换了八-虎里面算得上老实本分的高凤,老高隔三岔五就跟秦堪倒苦水儿,说陛下花银子太厉害内库太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云云······
秦堪真的很想提个建议若把豹房改建成动物园向京师百姓开放,进去参观一次收二两银子门票,若想参观皇上收十两银子,前提是不准给皇上喂香蕉,一年之内内库绝对赚个盆满钵满。
想想这个建议朱厚照估计不会答应,秦堪便掐断了帮内库赚钱的心思……
豹房很大,里面太监宫女无数,但真正的主人只有一个朱厚照。
少年正是一生中最活泼最值得回忆的时期,可他却只能每天待在深宫里喂虎豹熊狼取乐,这样的日子每天重复着,他难道不腻吗?
朱厚照拎着两只活鸡兴冲冲地往关着熊罴的殿宇走着,秦堪与他并排而行,见他兴奋的样子,秦堪忽然心有所感。
“陛下,你实在应该出去走走的,你是整个大明江山的主人,你的足迹不能被锁在深宫,锁在京师这区区一个城池里······”
朱厚照脚步一滞,兴奋的脸蛋忽然一垮,无比泄气道:“朕难道不想出去吗?可是朕怎么出去?若朕敢稍微动一动离京出巡的念头,那些文官们会前赴后继一批又一批活活撞死在朕面前······”
秦堪笑道:“岂能因噎而废食?只要陛下有这个念头,办法总会想出来的,你这一生是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文官活,一个人活在世上,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想玩什么,这些都是老天赋予我们的最基本的权利,平凡布衣百姓都能做到的寻常事,陛下贵为九五至尊为何却不舱′”!
朱厚照大为感慨:“秦堪,你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朕从小到大,父皇,文官和春坊的大学士们从来没跟朕说过这样的话,他们总是强行塞给我治世之学,帝王之道,孔孟经义,却很少有人问我自己想做点什么……”
无比神伤的轻叹口气,朱厚照黯然道:“以前只有刘瑾这么问过,可惜最后朕才发现这人狼子野心,秦堪,朕身边的贴心人可只有你了……”
“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朕若欲离京,你能帮朕找到机会吗?”朱厚照期待地问道。
秦堪眨眨眼,若有深意道:“有机会的,陛下,一定有机会的。”
朱厚照顿时眉开眼笑,他对秦堪的信任是盲目的,事实上秦堪也从未让他失望过,秦堪说有机会,那便一定有机会,现在他要做的便是静心等待秦堪找出离京的机会。
一想到可以巡视自己的江山,可以亲眼看看各地的风土人情,朱厚照兴奋得鼻尖开始渗出细细的汗珠,两只眼睛闪闪发亮。
手里拎着两只鸡,朱厚照走得愈发欢快了,飘逸得几乎踮着舞步般蹦跳前行,沿路遇到宦官宫女惶恐跪下行礼,朱厚照也非常大方地见人便说一声“赏”,内库总管高凤垮着嘴角唉声叹气跟在后面,几乎也快给朱厚照跪下了。
秦堪也笑了,既然朱厚照心情这么好,一定要说些更开心的事,让他高兴得彻底一点……
“陛下和那位酒肆的刘良女如今进展如何?”秦堪盯着他,目光里充满了祝福。
朱厚照轻快的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脸着地,停住身子慢动作般缓缓转过身,脸上愉悦的笑容早已荡然无存,转而换上一脸凄绝的哀怨。
“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就是见不得朕高兴,对不对?所以你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不对?”朱厚照眼圈泛红。
秦堪惶恐不已:“陛下,臣绝无此意,实在是臣觉得日子过了这么久了,陛下和那位刘姑娘总该稍稍有点进展了吧?难道······”
小心地看着朱厚照即将崩溃的脸色,秦堪试探道:“陛下仍无寸进?”
朱厚照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然后······扭头便跑。
秦堪愕然呆立许久,总算隐隐明白,估摸朱厚照的情路非常坎坷,大抵崎岖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否则不可能出现这种泪奔的场面。
怔怔看着朱厚照跑远,秦堪喃喃道:“纯情少年为情所困,泪奔渐远,多么感动的场景,可是总觉得差了点味道,如此情伤之时,为什么……还拎着两只鸡跑得那么快呢?”
宁王又往京师送礼了。
这是个很矛盾的王爷,至少在秦堪眼里看来非常矛盾。
一方面隔两个月便上奏疏哭穷,王府经年失修啦,主殿漏雨害堂堂的宁王殿下只好带着家眷憋屈地住进侧殿小厢房啦,王府三卫人吃马嚼的王府养不起啦,总而言之,奏疏里的宁王非常穷,不仅穷而且胸无大志,毕竟把日子过得跟叫花子似的王爷,是引不起朝廷太多戒备之心的,别的不说,就这种存不钱的人,连过日子都艰难,有本事养千军万马去造反?
奏疏上的穷王爷,现实里却阔气得一塌糊涂,今年才过了一半,宁王已三次派人从南昌送重礼至京师,送礼的队伍低调而庄重,送给朱厚照的都是不值钱却好玩的东西,比如烟花,比如一支可以击发两次的双管鸟铳,比如两只憨态可掬的大熊猫等等,而宁王送给京师大臣们的礼物明显贵重多了,可以看出宁王并不傻,烟花熊猫这些东西显然糊弄不了大臣们,于是各种金银各种古玉各种美婢挨个儿送进了大臣们的家里。
奏疏和现实相差如此巨大,而且做得这么大大方方,秦堪忍不住怀疑宁王这家伙是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
或者说大臣们得了精神分裂症,人家送礼都送得如此大方了,还有大臣上疏为宁王说好话,请求朝廷拨给宁王钱粮军械等等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