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的木板走廊随着我脚步一落一抬发出吱呀的声音,正厅里飘来飘渺的戏曲独特唱腔,尽头老旧的厕所门半开,钻出刺眼的白炽灯光,为了抓紧时间,我急着跑过去,伸手一推,门彻底开了。
门口正对着不大洗手台,失灵的水龙头滴下水珠砸在盥洗池面,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不太干净的镜子映照出我惨白的脸,我攥紧拳头心里不由得发毛,咬着牙一步迈了进去。
——小忆,你听我说,等会儿你见到李桃,先别着急。
正门的右手边是一排十几个隔断的蹲坑,一眼就能望到底,不知哪吹来的风,刮得尽头的窗户噼里啪啦的响,忽得一下头顶锃亮的灯光,像烛光一般,灭了。
就在此时,我站在漆黑一片的厕所里,身后的房门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我尽量定了定神,不浪费时间回头去检查,那一定开不了的门。
——你看到的一切画面都是假的,不要害怕。
我深吸一口气,临走前陆凡的叮嘱成了我最后的依傍,却依然不敢挪动半步,对目睹的一切的恐惧和对桃桃的紧张夹杂着闷在我胸口,叫我非常难受。
“桃桃?桃桃你快出来,我们回家了。”
我试探性的用发抖的声音喊了两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漆黑一片的厕所只剩下水滴的脆响,滴答,滴答……
没有任何回应,再等下去也没办法,我索性迈出一步,此时水声突然变得急促,水龙头像是被谁彻底拧开,发出哗啦啦的往下喷涌的水声。
“桃桃?”
我下意识的以为她就在我面前,欣喜的又向前走了两步,不料,伴着刺耳的水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我被逼停了脚步,身体一阵发麻。
像探知到我心底的恐惧,原本熄灭的灯光又一下子亮起,变得更加刺眼的明白色灯光,照亮了整个厕所,我面前的一切清晰的映入眼帘。
水龙头喷出的哪是水,是红通通的血!
奔涌的血水从水池里溢出,溅落在地板上,飞速的弥漫到我脚边,呛鼻的血腥味恶心得我反胃想吐。
“啊!”
我低叫一声,赶忙后退,背一下子抵在坚实的门上,逃生的希望湮灭,我就快要陷入绝望。
不行,我不能走,桃桃还在这,我要带走她。
死死逼回眼眶的眼泪,我手扶着门边,软着脚,踩在粘稠血水上,继续往右手边走。
“桃桃你在吗,你回我一声,桃桃。”
时间紧迫,我要快点见到她才安心,我走到两方的隔间中间,一一打量,没有,没有,没有。
我走到厕所隔间的中间位置,只剩下四个隔间,此时,右手边最后的隔间,传来闷闷的脚步声,隔间的门口,先露出一只红色绣花鞋来。
随即,身穿异服的桃桃出现了。
我激动得眼泪一下夺眶而出,就要上前拉她,脑海里却闪过陆凡最后的叮嘱。
——见到李桃,开始的时候,不要阻止她,不要改变一切。
我硬生生把全部的话咽回肚子里,只能瞪大不停流泪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她,期望她能看到我,能醒过来。
桃桃惨白的脸突然抬起,跟我四目相对,刺眼的红唇牵起凌冽的笑容,眼珠鼓得就要从眼眶中蹦出来。
她又迈了小步,正面对着我,齐肩的长发突然疯狂如野草般的生长,几秒钟时间便长得拖到了地上。
混着流来这边的血,凝成一股股的麻绳样,血顺着她的头发逆流回她头顶,从她额上又流下来,她冲着我笑,又一次,用弓起的手指梳理她的发丝,一下一下,连同手掌,也像泡在了血里一样。
来这之前我给自己打了几次预防针,如果至此的一切我还能接受还能忍,那接下来她的动作,真的快要逼疯我。
她不知从哪抽出一把匕首来竖握在左手里,我紧张的盯着她,就在我以为她要伤害我时,她突然发出尖锐的笑声,一下举起匕首,往右手上割,伴随着布料割破的声音,伤口的血一下子涌出来。
那一刀割下深得入骨,笑声不止,她更是一刀接着一刀,如泄愤一样在手臂上乱割,顷刻间右手臂伤痕无数,她满是血水的脸上,只有兴奋,没一丝痛苦。
“哐嘡”一声,桃桃扔下匕首,单着一只左手,贴在脸颊上,徐徐往上,停在了左眼珠上。
不!我在心里疯狂的喊,眼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做自残的事却不能出手阻止,崩溃得开始怀疑陆凡的话,为什么不能阻止桃桃?万一他真在骗我,就想我眼睁睁看着桃桃惨死?
此刻的桃桃贴在眼眶边的手指深深往下按,拉扯周边的皮肤变得扭曲的紧绷,直到手指嵌入眼睛那一下,她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拉出血肉模糊的眼珠扔在地上,她动作没有停下,手指重新回到脸上,反手扣着着嘴角往外拉……
嘴角的皮肤被她拉扯着鼓起,发出皮肉撕裂的声音,看不到伤口,更像是要把脸颊的皮肉一并撕去。
眼看着桃桃已经面目全非,忍到现在已经超越了我理智的极限,我始终做不到就这样看着她生不如死的样子,脑子里涌现她甜美的脸上挂着灿烂笑容的样子。
“小忆,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你拒绝了我十七次,总该拒绝出感情来了吧,我叫李桃,桃李满天下的李桃,你就叫我桃桃吧,显得我很甜很可爱。”
“小忆,你虽然不喜欢跟人亲近,但我是你的闺蜜啊,你先试着牵牵我的手挽挽我的胳膊,如果你是真不想跟人亲近的话,你完全可以不把我当人看嘛,汪汪。”
“小忆,你要知道,咱们国家的国粹是武术,中医,京剧和书法,不止这些,中国的文化艺术渊源流长,太多太多需要我们去保护去支持,所以,周四下午有场黄梅戏,你要不要陪我去?”
这个一点点渗入我生命里的好友,正站我面前,割了手臂,剜了眼珠,下一秒我甚至猜不到她要怎样伤害自己,我却还只能站在此,眼睁睁看着。
我做不到,我坚持不了,崩溃得哭喊着桃桃的名字,我一咬牙,朝她扑了过去。
“醒醒,小忆,醒醒……小忆……”
我猛得睁开眼睛,只听桃桃又道:“小忆你醒了!怎么样了,有没有不舒服,你吓死我了,你怎么昏倒了!”
我定睛一看,一脸紧张的桃桃正担忧的望着我,这里是……桃桃的房间?!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场景,我怎么,又回到了今天早上?!
我死死的抓住桃桃的胳膊,像救命稻草一样,听她发出清晰的抽气声,却更不放心:“桃桃?我们怎么会在你房间?你没事吧,陆凡呢,你的团友呢?”
桃桃皱起眉峰,一把拍掉我的手:“说什么呢,睡傻了吧你,谁是陆凡啊?你是不是睡糊涂了,你可吓死我了,你怎么会在厕所昏倒了,你不舒服吗?”
她回避了我的问题,脸色如常。木讷的摇摇头,接连两次目睹桃桃伤害自己的状况,我脑子还跟团浆糊似的,还缓不过神来接收目睹的一切。
她扶我站起来,拍了拍我肩膀,一如今天早上:“好了好了,起来吧,早上是赵老的课,迟到了可别想毕业。等下课我陪你去趟医院,挂什么科呢,这得是神经内科才有的治吧……”
连话,都一模一样。
我他妈,真的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