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卫星说：“你昨天不是看过了吗？还看什么？”
韩六说：“昨天没好好看，没看清楚，再让我看看也没啥，苏大少你别斤斤计较。”
韩六说着，把那个碗几乎用抢的方式拿了过去。
韩六认真地看了起来，从碗的器型，看到花色，再看碗口，然后又到了碗底。
别看韩六的文化水平不高，但是常年在古玩圈子里混，也早就混成了行家。
当然，他们这些行家，走的是土路子，没有理论基础，只能靠眼力和经验，所以打眼也是免不了的。
这也是为什么罗宇洋刚才那么一说，韩六心里就没底的原因。
看了有那么几分钟，韩六似乎终于得出了结论，对罗宇洋说：“兄弟，你瞎说的吧？”
罗宇洋赶紧从韩六手中把碗抢了过来，护好，说：“我怎么瞎说了？”
韩六说：“什么万历官窖，简直是胡言乱语。”
罗宇洋眉毛一挑：“怎么？你不同意？”
韩六说：“我同意什么啊我同意，这碗底没有款，怎么可能是官窖？民窖就不错了！还未必是万历那时候的，不值钱！肯定不值钱！”
韩六说得倒也没错，那个大号青花碗的碗底是没有落款的。
官窖瓷器必有款，这似乎已经成了共识，就算是像苏卫星这样的门外汉也知道。
所以苏卫星收来的几样瓷器中，最不重视的就是那个碗，觉得就是普通的民窖瓷碗，值不了几个钱。
罗宇洋呵呵笑了，站起来说：“你是真不懂……”
说着，罗宇洋朝苏卫星挥了挥手，两人就要走，却又被韩六按了回来。
罗宇洋无奈地说：“老六，你还想怎么着？还让不让走了？”
苏卫星也怒了：“是啊，我跟你们说啊，别以为我不敢惹你们，我一个电话就能喊一帮人过来弄你们！”
韩六摆了摆手：“两位，先别急，咱们再聊会儿。”
罗宇洋朝苏卫星示意了一下，让他冷静。
苏卫星打电话能摇来人不假，但是像韩六这样混江湖的绝对不简单，弄不好手底下还有人命呢，绝不能跟这些人硬碰硬。
罗宇洋说：“老六，你到底想干什么，我们还有事儿呢，不能总在你这儿耗着。”
韩六又嘿嘿一笑，说：“别急嘛，兄弟，话不能说一半，你来说说，为什么你非要说这是万历的官窖？你总得给个说法啊！”
罗宇洋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说：“老六，你确实是老江湖了，见多识广，眼力没什么大问题，但是学问上还差点儿，这你不能不承认吧？”
韩六看了罗宇洋一眼，说：“确实，我是没上过什么学，全凭自学。”
罗宇洋笑着说：“那我就得给你上一课了。”
韩六笑了起来：“行，你说你说，我听着。”
罗宇洋说：“并不是所有的官窖都带底款儿。”
韩六怔住了。
苏卫星也听傻了。
韩六说：“不对啊，怎么可能呢？你瞎说呢吧！官窖瓷器怎么可能没款儿？不像样嘛！”
福生和牛三同时点了点头。
“对啊，你瞎说。”
“开玩笑，以为我们大哥好蒙呢？”
罗宇洋摆了摆手：“你们先别急着下结论，我举一个例子，皇上赏赐的器物，就没底款儿。”
韩六又怔住了，似乎觉得有那么几分道理。
罗宇洋继续说：“或者说，具有特殊含义的官窖瓷，也是没有款儿的。”
韩六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的意思是说，这是赏器？”
罗宇洋微微一笑：“不光是赏器，还有特殊的含义。”
韩六追问：“什么特殊含义？”
罗宇洋不动声色地：“老六，你号称老江湖，这碗身上的纹饰总认得出来吧？”
韩六不以为然地说：“嗨，不就是婴戏图嘛！”
苏卫星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婴戏图”是什么意思。
所谓的婴戏图，其实就是瓷器上的图纹内容。
好多小朋友在一个庭院里玩耍，感觉类似我们今天的幼儿园。
图中小朋友们三五成组，分别沉侵在各自的游戏之中。
有的在滑滑梯，有的在骑竹马，有的凑在一起讲故事，有的在敲小鼓……气氛欢乐融洽。
而这碗上，正是这样的婴戏图，十分典型。
罗宇洋说：“那你知道婴戏图是怎么来的吗？”
韩六表情一滞，露出了尴尬的神色。
婴戏图他确实认识，但是不知道背后的事情，这就是所谓的缺少理论基础原因。
古玩这个行当，之所以像苏学林这样的专家如此难得，就是因为他们的理论是没有断篇的，一以贯之，任何东西都能解释得通透清晰。
而韩六这样的野路子很多，常年在江湖江打拼，确实见多识广，但是却有知识断篇，很多事情只能凭直觉或者经验，无法解释清楚。
韩六说：“那兄弟给解释一下呗。”
罗宇洋把碗亮了出来，说：“这个婴戏图纹，始于宣德年间，兴盛于隆庆，明万历登基的时候，求子心切，就下令御窖厂烧制了一批婴戏图纹官窖瓷，含有子孙满堂，富贵吉祥的寓意。”
苏卫星连忙说：“这是为了……讨人好彩头！”
罗宇洋点了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这宫里面的东西确实都有款，这个没的说，可是这只碗呢，是赏赐给大臣的，所以没有款儿实属正常。”
韩六现在完全听傻了。
牛三和福生更是面面相觑，云里雾里，他们说的这些，完全不懂啊。
罗宇洋边亮着碗边说：“你看这碗的器型，端庄大方，胎质细腻，弹之……有金玉之声。”
罗宇洋用另一只手弹了一下碗沿，居然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叮……嗡……】
这下子把其他人的注意力都给吸引了过来。
韩六就不用说了。
牛三和福生这俩马仔也听得眉飞色舞。
罗宇洋继续说：“……釉色丰腴肥润，纹饰笔音流畅，不落俗套，老六，这民窖能烧出这么上等的货色吗？”
韩六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拿碗，罗宇洋却抱着碗闪开了。
罗宇洋又把碗底亮了出来，说：“你们在看看这碗底，都像上了釉的，你们知道为什么吗？”
福生问：“为什么？”
罗宇洋说：“这宫里边的东西啊，都是紫檀，黄花梨什么的，这要是修胎不细，那还不得把桌面给刮伤了？这也是区别民窖和官窖瓷的典型特征，只有皇家御用之物才有如此细微之处。”
韩六揉了揉脑门，手都开始抖了起来，显然听得挺激动的。
苏卫星也是一脸兴奋，对罗宇洋小声说：“照你这么说，这真是好东西？”
罗宇洋没有答话，又露出了疑惑之色：“不过……”
韩六怔了怔：“不过什么？”
罗宇洋：“这个地方太偏僻了，天高皇帝远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