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一字排开五辆大车,上面装的满满当当的,盖着厚厚的毡布,有些遮掩不住的地方,露出来箱子的一角儿。在马车旁边,还站着三四个女子,都是面容姣好,只是一个个脸上都挂着泪,她们旁边儿有郭汝磐的亲兵看守着。
时不时有巡夜的亲兵往这边儿看过来,眼神儿都有些怪异。
而在栅栏外面,更是一幕森严可怖的场面就在栅栏外面,足足数百名郭汝磐的亲兵围成了一个大圈子,而在这圈子里头,则是跪着数百人。跪着的这些人,都是双手反绑,嘴里塞了破布,保证他们没法子乱喊乱叫。跪在最前面的一个,正是仇元德,在他后面那些,则是今夜随他夜袭的那些闯军精锐。每个跪着的人后面,都有一个郭汝磐的亲兵傲然战力,手中利刃出鞘,随时可以一刀斩下。
大帐之内,气氛凝重的几乎令人窒息。
郭汝磐盘膝坐在小几后面,头靠在一个厚厚的垫子上,满脸都是掩不住的疲惫,他眉头拧着,微微眯着眼睛,沉默不语。
小几前面两步之处,勾华翅跪在地上,脸色惨白,汗水涔涔而下,他尽量让自己一动不动,但身体还是忍不住一阵阵轻微颤抖着。
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的多。
他刚一进来跪下请罪,郭汝磐便是一阵雷霆暴怒,吓得他只是跪下磕头,一句分辩的话都不敢说。而此时,郭汝磐不说话了,他心里却更是害怕,不知道这一次自己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天子一怒,流血漂橹!郭汝磐当然不是天子,但他身为闯军大将,统兵数万,手底下死的人不知凡几,长期身居高位,自有气度威压。此时一发怒,给勾华翅带来的心理压力,是外人绝对难以想象的。
他只觉得自己几乎都喘不上气来,憋得难受,脑袋一阵阵的发晕,几乎就要昏过去了。
“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勾华翅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郭汝磐忽然叹了口气,淡淡道。
勾华翅只觉得紧绷着的身体瞬间松了下来,他就像是被人摁着脑袋在水里憋了许久的气儿此时刚刚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如雨下,只觉得手脚酸软,几乎就要趴在地上。他甚至想要嚎啕大哭,来发泄一下情绪。
终归是自己的亲戚,郭汝磐瞧见他这样子,也是心中不忍,只是他这一次也是对勾华翅非常恼怒,有心想给他个教训,因此只是冷冷瞧着,并未说话。
“回制将军的话。”
勾华翅把来之前就已经想好的说辞一股脑的说了出来:“此次行动,前期非常顺利,朱东打开城门之后,仇元德等人进城,他们以为大局已定,便四处劫掠,朱东等人则是攻打县衙,擒杀了县令章承。与此时,刘若宰麾下将官董策率领其手下精锐家丁,集结骑阵冲锋,仇元德等人不敌,被赶出城。朱东等眼见大势已去,也撤出城。”
说到此处,他又是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带着哭腔喊道:“是我识人不明,有负制将军所托,甘愿领罪!”
说是甘愿领罪,其实他已经是把大部分责任都推到仇元德身上去了。勾华翅很清楚,自己这一次想要全身而退,一点儿罪名都不沾,那是不可能的。既然如此,那干脆就自己给自己先定一个罪名识人不明。反正类似于识人不明这种罪行,罪责可大可小,惩罚可轻可重,以他跟郭汝磐的关系,被重罚的可能性还是很小的。
他这一次把责任都推到了仇元德身上,不但能够减轻他自己的罪责,还能保全朱东。
在描述朱东等人行为的时候,他有一个词儿用的非常巧妙:攻打。用了这两个字,就会给人一种感觉县衙是有人防御的,是需要攻打的,如此一来,就把朱东等人从这件事儿里头给摘出来了,也可以解释为何仇元德被董策攻打的时候朱东等人没能帮上忙了。
因为人家在攻打县衙啊!
而他们之所以会攻打县衙,大伙儿也都能理解,毕竟他们对县令章承恨之入骨。一心要杀他,也是人之常情。
其实县衙根本就用不着攻打,砸开门进去就行了。而朱东所部其实也参加劫掠了,严格追究起来,他们也跑不了!
他还故意模糊了一点,就是朱东等人是如何从城内离开的。他们是董策主动放出来的!要真是有心陷害的话,给朱东这些人安一个勾结官军的罪名都不为过!而勾华翅合理,却只是用撤出来这几个字,就给一笔带过了。
之所以保全朱东,原因有两个,第一个是为了向朱东卖好,毕竟以后朱东会走到哪一步,谁也说不好。第二
个原因,也是更重要的那个原因,则是因为,他感觉,郭汝磐是希望他这么做的。
他知道郭汝磐对朱东这些投降的官军很重视,而这一次就算是真要追究责任,朱东他们的责任也不是多大,如果说仇元德算是主犯,他们连从犯都算不上。所以可以想见的是,郭汝磐是并不像惩罚朱东的。自己的这要说辞,是为朱东开脱的,想来这样的说辞,郭汝磐就会比较愿意认可。
郭汝磐想得到真相,很容易,问题是他愿不愿意这么做。其实很多时候,你给他一个说得过去的,他也满意的说辞,他就不会追究真相到底如何了。
勾华翅说完,大帐内又是陷入沉寂之中。郭汝磐抬头看着帐顶,两眼却是茫然无焦距,显然已经走神了。他对今夜的行动,本来是抱有极大希望的,毕竟这行动看起来已经是十拿九稳,不可能出什么岔子了。
但偏偏还就出岔子了。
他把这个差事交给勾华翅这个亲信,本来想送给他个功劳,却没想到,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加起来数倍于官军的兵力,结果硬是让人给撵出来了!
“你娘的!”一想到这里,郭汝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胸中一股邪火儿蹭蹭蹭的往上乱窜,气的恨不能大喊大叫两声。
而且,这一次行动的失败,不仅仅是折损了人手,让自己丢了面子,还有更重要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到闯军的大局。身为制将军,郭汝磐知道的远远比勾华翅这些人多得多。事实上,前来攻打澄城县,并不是他的自作主张,而是闯王高迎祥给他的命令。
澄城县在关中北部,是关中平原和陕北高原之间的交通要道,扼守咽喉。一旦秦督洪承畴率军入关,只要占据了此地,其一,卡在了陕北边军南下的路上,一旦洪承畴抽调陕北边军南下,就可以在这里将其堵截阻拦;其二,一旦关中战局不利,还可以由此北上,在山沟沟里和洪承畴转圈子,绕弯子,躲避追击。
错失了今夜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吧澄城县给拿下来。现在郭汝磐心里都没个底。
不过事已至此,就算杀了勾华翅也没用,再说了,郭汝磐对这个亲戚也下不了手。
“说实话,对你,我很失望。”郭汝磐叹了口气,淡淡道。
勾华翅又是一阵磕头,砰砰一阵响,把额头都磕的有点儿肿了。
“起来吧。”郭汝磐又叹了口气,摆摆手,问道:“仇元德等人,劫掠所得,能有几何?”
勾华翅一听他问这个,立刻心里一喜,知道自己这事儿算是过去了。
他道了谢起身,恭敬答道:“属下命人统计了,仅仅是现银,就有一万八千多两,还有黄金三百余两,上好绸缎近百匹,首饰珠宝之类无算。”
“这么多?”
郭汝磐也是有些惊诧,接着便冷笑一声:“这么短时间内能抢到这许多东西,这仇元德倒真是个有本事的。”
他显然在说反话,勾华翅在一边也不敢接口。
其实他本来不想把这总数说出来的,至少那三百两黄金,他想从中扣下来,收入私囊。但没想到郭汝磐今日这般暴怒,吓得他是没胆子隐瞒了,老老实实的都和盘托出。话一出口就有点儿后悔,不过转念一想,到时候自己从中经手,好歹几件儿首饰是偷偷匿下来的。“这些东西,全都充公。”郭汝磐盯着勾华翅,缓缓道:“另外,仇元德那些人,就不要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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