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肥,别给我玩儿这套!”高书办也不跟他客气,伸手一引董策,道:“这位便是这些时日名震冀北道的董策董大人,你当也听过他的名声!告诉你,兵备道刘大人让董大人过来领一批铠甲兵器,纪大人差我过来的!若不是纪大人现在正是繁忙,便要亲自过来了。”
“哦?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董大人啊!久仰久仰!”赵满仓像是刚看到董策一般,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一咧嘴,露出一口这个年代绝少能看见的雪白牙齿:“嘿,原来董大人也是跟咱们一样,俩膀子顶着一个脑瓜子,咱之前还以为是三头六臂夜叉一样的人物呢!看来那建奴,也不如传说中那般厉害么!”
“我竟要受此等小人之辱!”
董策一听,心里已经是怫然不悦,怒气勃发,不过他这些日子心机也是深沉了许多,吸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一丝笑意:“赵大人说笑了,在下也是人,去哪儿三头六臂?”
赵满仓轻哼了一声,伸手出来:“要领东西,兵备道大人的手条呢?”
董策道:“是喻令,并无手条。”
“那可不行!”赵满仓冷笑一声,摇头道:“本要卖你个面子,手条都没有还想来拿东西?真真是不识抬举!”
高书办在一边怒道:“赵满仓,你这是阴阳怪气儿的跟谁说话呢?董大人能假传兵备道大人之令?”
赵满仓重又坐了下来,把个大太师椅填得满满的,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冷笑道:“这可备不准儿!”
董策上前两步,手拢在袖子里伸过去,笑道:“劳烦赵大人辛苦,小小心意,大人拿去吃些茶水。”
又是二十两递了过去,赵满仓颠了颠,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点了点董策:“算你晓事儿!”
他艰难的把自己又从太师椅里面拔出来,一摇三晃的出了门儿:“随我来!自己进去看这挑就是,不过有些东西该拿,有些不该拿,你也得心里有个数儿。”
除了董策,石进等人都等在外面,看见这十几条大汉,赵满仓不由得吓了一跳,对董策的实力又重新评估了下。
高书办差事办完,要回去报告了,董策给他封了二两银子,很是说了几句好话把人送走了。
赵满仓叫来守库的兵丁,开了大门。
这武库足有两丈多高,方圆十几米,下面是有大条石垒砌,上面用的是青砖,极为的坚固。在武库的顶上,还修了一圈儿女墙,上面有兵丁驻守放哨。在武库的外围,董策等人来的所在,也有一圈儿外墙。这个武库,其实就类似于一个小型要塞,易守难攻。
大门足有一丈多高,木头做的,上面钉满了碗口大小的铜钉,一推开,就发出一种嘎吱嘎吱的渗人声响。
董策等人大步走进去,进去之后,立刻便是一片倒吸凉气儿的声音。
武库四壁墙上虽不开窗,顶上却开了天窗,天窗上又建了遮挡的石棚,不过里面能见度还算是可以。
众人能够清楚的看到,偌大的武库之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头架子,台子,木质的假人,十字架等等,上面放慢了大刀、长矛、铁甲、棉甲、弓弩、羽箭、撒袋、马鞍…………等等,只要能想到的,这里应有尽有!
里面的武器铠甲,怕是足以武装千余人的大军!
就在董策面前,一个木制的十字形托架上面摆放着一副铠甲。这是一幅重型铁甲,跟董策那铁阀甲类似,也是用的长方形铁片穿成的,只不过铁片更小而已,只有两寸长一寸宽,董策瞧着那甲片的边缘,足有两毫米厚。这哪里是铁甲片,分明就是铁甲板么!这是一幅全身重甲,从头盔一直到下面的甲裙,一应俱全!这一副铠甲所用的甲叶,怕是得有数千片之多!
董策毫不客气把那铁甲拿过来,一入手双手便是直往下坠,这一副甲怕是得有六十斤往上数!
回头瞧了一眼被震撼的呆若木鸡众手下,董策笑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抢啊!抢到了就算自己的!但是要记住,手底下得有分寸,每个人只能拿自己用的,不能多拿!”
说着便是把那铁甲扔给耶律斡里和,笑道:“接着,你这蛮子,正少一副能冲阵的铁甲!”
众人大喜,纷纷嚎叫着冲向武库的各处……
下午大约相当于后世三点左右的光景,一个庞大的车队出了镇羌堡的北门,向着东北方向的弘赐堡逶迤而去。
车队的主体是数十辆大车,上面的东西摞的高高的,都用厚厚的毡布给盖住了,装载了数量极多的物资。每辆大车都有两名车夫轮换,而在车队的中部,则是一辆看上去已经比较老旧的载人马车,刘若宰身在其中。董策和谢鼎坤加起来四十人簇拥在马车周围,给遮挡了个严严实实。在车队外围,还有大约百余士兵护卫。
镇河堡高峻的城楼上,两个女子望着远去的车队,沉默不语。
过了好一会儿,左边那穿着湖水绿裙子,外面穿着同色褙子的女子低声问道:“紫钏,爹爹一共会平安回来的是吧?”
她旁边那不过十二三岁还带着些婴儿肥的可爱小丫头使劲儿攥了攥拳头:“小姐放心,一定会的!老爷不是有那董策保着么?这可是赫赫有名的天下无双董二郎,一个人能杀十几个鞑子呢!”
“董二郎,董二郎?”那穿着一身湖水绿的秀丽女子轻轻念叨了几遍,目光在人群中寻到了那个骑在马上宛如一堵山一般高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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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了下来,也看着快要天黑了,夕阳在极远的天边,变成了一个鲜红色的蛋黄,沉浮在一片火红色的彤云之中。
不过远远的,董策也终于瞧见了弘赐堡那高大的城墙。
大约下午三点出发,现在是五点半左右的光静儿,队伍已经接近了弘赐堡。
弘赐堡附近,地势开阔,一览无余。一眼望去,一片枯黄,这里植被覆盖率很低,连野草都很少。风一吹,就是一片风沙。
地上时不时有一两道巨大的缝隙出现,车队就得随之绕路。在不久之前,这里曾经被建奴肆虐过,沿途路过不少村寨,大队已经是残破,只剩下了一片废墟,满目苍夷。房子都已经被烧毁,一片焦黑色的残垣断壁在风中矗立着。人口牲畜家禽,则都是已经被掳掠而去,原先建奴比较侧重于抢东西,最近这几次入寇,则是开始大量的抢人。根据前几日刚刚出来的官方邸报,这一次宣大两镇被掳掠而去的百姓足足有十七万之多,驼马牛羊等三十多万。
建奴也变聪明了,知道人口才是最大的战争资源,战争潜力。、
这也从另外一个方面反映出来,其实宣大也并不是想想的那么穷,至少许多人还是很有些资财的。
偶尔能瞧见一片庄稼地,只剩下杆儿的玉米在风中倒伏着,枯黄萎缩。
董策嗅了嗅,这里的风似乎都和磐石堡的不一样。
磐石堡北边有石山为遮挡,在更远的北方,数十里之外,也有长城所在的绵延群山,遮住了北地的风霜,再加上有水有草,所以温度略高一些,风也不是那么大。而此处四野寥廓,风从塞北吹来,穿的单薄些的,已经有了几分凉意了。
董策眯着眼睛往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那辆简陋的马车在风中轧轧而行,车夫坐在车辕上,沉稳如山。
直到出发之后,董策才知道刘若宰的目的——原来这位大人是要去弘赐堡犒赏军兵,亲自给军兵发放粮食,衣物,饷银等等。顺便视察军情,检阅军队,汰淘冗兵,检查吃空饷等情况,希望通过此行对冀北道官兵的战斗力有所了解。
董策心里只有感叹一句:“真狠!”
“这招儿真狠!”
他亲自发放饷银,足额发放,官兵就知道了将官到底克扣了他们多少,因此必然会对将官心怀不满,那些扣得多的,恨之入骨也不在话下。
而刘若宰发给他们得多,又以五品文臣,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兵备道之尊能这般屈尊降贵,更是会赢得官兵之心,使其尊重爱戴。
现在九边将官上上下下,几乎就没有不吃空饷的,刘若宰定然是一查一个准儿,如此一来,就有不少将官把柄被他抓在手中。他倒是未必会把这些将官如何——以刘若宰之精明,当也知道,事情不可闹大,这些将领背后都是根深蒂固,一旦捅出去,怕是大同镇都要引起莫大的动荡。而且吃空饷几乎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刘若宰若是去动这一块儿的禁区,只怕也要死得难看。
士卒爱戴,军官听命,以刘若宰之手段,再提拔几个亲信,打压一些异己,不难就可以把冀北道掌握在手中。
到时候,自然是可以一展宏图。
刘若宰提的这几点,可谓是招招致命,每一击都打在将官们的要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