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露田永业田之类的东西百姓没怎么听得出来,他们只知道——分田了!而且还很不少,夫妻俩人外加一头牛就得有好几十亩!
这些百姓们激动的浑身都哆嗦起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欣喜若狂的表情,有的人甚至眼中已经渗出泪来。一个个互相看着,都是嘴里发出低低的呼喝,那些汉子们攥紧了拳头用力的在面前挥舞着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可以想见,若不是董策等人在这儿,他们定然是会大声的欢呼狂喊起来。
他们的房子给烧了,田地基本也抛荒,就算是以后能够回到故里,也是给人家当佃户的命。而现在,却是峰回路转,自己竟然能在这里安下家来,而且还能分下这么多田地。
夫妻俩人就是几十亩地啊!玉皇大帝如来佛祖在上,由于多年的土地兼并,他们之前家中不过是几亩地而已,就算是多的。也不过是十亩上下。更别说,这里的土地都是如此的肥沃,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董策也不阻止他们,只是微微笑着,瞧着,由得他们享受这一份喜悦。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大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所有百姓,每户发放耕牛一头,箩筐一个,簸箕一个,扁担一把,锄头两把,犁头一副,犁架一副。牛轭一副,晒席两张。粮种也一起发放,明日就可以开始耕地了!诸位,本官能为你们做到的也只有这些,日后的日子是穷是歹,是好是坏,就看你们自己的了。本官也瞧着你们!”
当董策的这一决定说出口的时候,百姓们的情绪再也无法控制,不知道谁第一个开了口,百姓们就像是炸了锅一样,原地蹦着,跳着,口中发出了疯狂的欢呼。似乎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激动到了快要炸掉的心略微平缓一下。
百姓们纷纷跪倒在地,向着董策磕头,口中喊着:“谢大老爷大恩大德。”
“咱们生生世世为老爷当牛做马偿还恩情。”
“俺以后在家中为大老爷日日祈福磕头,大老爷公侯万代,长命百岁。”
他们大声的向董策表示着自己的赞美,有的百姓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泣不成声。
董策就定定的站在上面,看着这一切,石进几人则都是颇有动容。
耶律斡里和和马林带着那些巡夜斥候们在不远处溜达着,听到那边的动静儿,一个个面色复杂,既有艳羡也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大人对这些流民尚且如此,岂能亏待了他们这些士兵?
过了好一会儿,看百姓们的情绪基本上都发泄完了,董策这才开始说话。
“好了,好了!”董策击了击掌,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双手做了个起身的姿势:“都起来吧!起来,本官还有话说。”
他现在的威望已经高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本来乱糟糟的现场,顿时是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董策身上。
他微微笑道:“又是给你们分田,又是给你们发放农具耕牛,这天底下可多少这么好的事儿吧?”
大伙儿都是发出一阵哄笑。
董策却是忽的把脸一板,大声道:“所以你们也要遵守规矩,按时缴税,切不可行那等刁民之举。”
“其一,所有百姓,脱离原籍,入磐石堡军籍。
其二,所有十五岁到六十岁之男丁,从今日起,便都是磐石堡的兵丁,农闲之时,每日操练,早晚各两个时辰!操练之时,每日管两顿饱饭,必然见肉。
其三,所有田地,每亩缴纳粮食四斗三升五合,以为还耕牛、粮种、器具欠款之用,不得拖欠。”
董策的语气忽然变得森寒冰冷起来:“你们也都是苦过的人,当知今日之一切,来之不易,须得好生珍惜,切莫自悟。本官定下的规矩,若有违反的,重则斩首,轻则没收田地,驱赶出去,自生自灭吧!都明白了么?”
董策这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声来的,众人听了,不由得都是一哆嗦。
他们是知道那种日子的难受的,听了董策的话,再一想想要被杀头或者是赶走,顿时都是心里生出莫大的恐惧。
下面又是哗哗的跪倒了一地,百姓们跪在地上,纷纷大声表示绝不敢违逆。
董策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一石等于十斗,一斗等于十升,一升等于十合。
这会儿上田的产量大约是一亩八斗左右,看磐石堡左近这些肥田,当能在九斗一石上下,董策征收四斗三升五合,这就相当于十税五的税率了。
十税五,这个税率不低,非但不低,而且可说是很高,极高!若是让朝廷官员知道,少不得骂董策横征暴敛,搜刮民脂民膏,不体恤百姓了。要知道,汉朝的税率不过是三十税一而已,本朝前期的税率也是三十税一。
但是董策很清楚,百姓从来是不苦正税的,苦的是各种摊牌和地方官员种种巧立名目的杂税以及官府勾结粮商的盘剥掠夺。
就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
万历年张居正改革之后,实行一条鞭法,摊丁入亩,百姓从缴纳实物税变成了直接缴纳银子。是以百姓收获了粮食之后,就要去粮商那里换成银子。而粮商和官府勾结,都是用大斗入,小斗出。卖粮食的时候,用的都是大斗,称量下来,两石粮食在他那里变成了九斗。而灾年从他那儿买粮的时候,用的是小斗,他说是一石粮食,其实也就是六七斗。
中间是何等巨大的差价?苦的却都是老百姓。
朝廷规定的三十税一的税率到了百姓头上,差不多能到十税六七的程度,而现在磐石堡和百姓之间,没有任何的中间经手人,十税五就是十税五,没有任何的摊牌和加赋,所以税率反而相当于是降低了不少。
下面忽然响起一个浑厚的声音:“小的死罪,敢问大人,除了这些,还有别的杂税摊派么?”
董策一怔,循着声音看去,是一个大约三十岁的青年,身材高大,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董策斩钉截铁道:“没有!”
“可用换成银子缴纳?”
“没有!”
“可有粮商中间讹诈,大斗入小斗出?”
“一概没有!”
“小人死罪。”那青年跪倒在地,头抵在地面上。
“何罪之有?”董策哈哈一笑:“你这三问,问得好,本官也要说,在本官之下,哪个管事儿的敢这般玩弄手段,本官绝饶不了他!”
耶律斡里和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董策旁边,这会儿跟个鬼魅一般钻出来,冷声大喝道:“胆敢擅自加税谋私者,剥皮充草,家人凌迟!”
然后董策便是让白忠旗把所有人登记造册。
统计得出,一共有四十七户,男丁五十五口,都是十三岁以上的成丁,女丁则是七十一口,十三岁以上的壮女五十七口,不足十三岁者十四口。
登记完名字之后,则是可以去一边领耕牛、农具等等器物,主管发放的是王通,石进在一边儿盯着。
手里牵着耕牛,拿着农具,这些百姓一个个激动的泣不成声。
这些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他们也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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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
天还没大亮,清晨的薄雾笼罩着高大的磐石堡,城墙在雾色中显现出巍峨的剪影。夏末秋初的晋北大地清晨,已经有了些料峭的寒意。
在洢水河北岸,甘河西岸,两河夹角的这片区域,已经有一大片土地表面的野草被烧光了,露出了黑褐色的土地,地上积满了前两日烧荒留下了的草木灰。这片土地很是广大,大约有一千亩大小,按照董策分田的多少,大约只够二三十户人家所分。不过这也不打紧,反正烧荒快得很。在这片土地的中央,有一条灌渠横亘西南东北方向,从洢水河通到甘河中。这会儿这条灌渠已经被挖通,但是很浅,里面也没有水。
此时在这片空地的边缘,站满了人,磐石堡的所有人都集中于此了。
最前面的却是董策。
他今日脱了那似乎从不离身的重甲,只穿了一件儿青色的布衣,手里却还拿着一把锄头。
今日,是磐石堡正式开始垦荒种地的日子,这一日,对于董策来说,意义重大。意味着,他已经正式有了自己的地盘,有了自己的子民,有了自己稳定的产出。
这才是大丈夫生身立命与天地间之根本。
而对于他麾下的百姓们——现在要称为军户了——来说,这一锄头下去,更是代表着他们美好生活的开始。
在董策身后,黑压压的站满了百姓,手里拿着锄头,牵着耕牛,满脸都是激动的看着最前面的董策。
“大人,时辰到了。”王通在董策耳边低声道。
“好。”
董策点点头,大步走到黑土地上,面对众人,大声道:“今日,我磐石堡开始开荒种地,诸位,记住这一日!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众人纷纷高声欢呼:“从此之后,乐业安居!”
董策微微一笑,转身象征性的在地里挖了一锄头,然后向着众人摆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