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如虎毫不犹豫也跟着钻了进去,对于他来说,今日董策竟然敢逃跑,已经是冒犯了他的尊严。他必须要好好的教训他一顿,若不然,对面子上是个极大的损失,多少人等着看热闹呢!
进了林子,事先便是昏暗起来。
这会儿正是夏日,虽说天气寒冷,气温低,植物长势不旺,但是也足以把阳光遮挡在外面了。
孙如虎不由的眯缝起了眼睛,分开那些杂生的树枝,大步向着林子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还骂道:“董策,你个癞狗子,给老子滚出来,等老子逮到你非剥了你的狗皮不可!”
一片寂静。
忽然,右前方的草丛抖动了一下,孙如虎嘴角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大步向着那边儿走去。
当他弯腰拨开草丛的时候,忽然后方传来了一阵凌厉的破空之声。
在他身后,董策单手抡起一根粗大的棍子狠狠的向着他的脑袋砸了下去。
对此,孙如虎根本就是毫无防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就好像一个成年人绝不会提防一个婴儿一样。对他来说,怕是董策这个‘癞狗子’的战斗力还及不上一个婴儿。
不过他终究也是战场厮杀出身,作战经验丰富,已经是第一时间往前一个前扑,避开了脑袋上的要害,但是还是狠狠的砸中了他的背部,砸的他一个趔趄,身子往前一扑,口中发出一声惨叫。只可惜这里离着众人很远,又有这许多林木隔着,却是无人能听见了。
除了董策。
董策把棍子一扔,已经是骑在了他的身上,双膝死死的压在了他的腰上,双手狠狠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去死吧!”他的喉咙中发出了恶狠狠的低吼,眼中似要冒出火来一般。
孙如虎自然是奋力挣扎,可惜董策一百七十斤重的身子跟铁铸的也似死死的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双手被反别在了身下,而董策的手劲儿极大,死命的掐下去,几乎要把他的喉咙骨给捏碎。
孙如虎脸埋在地上的泥土中,一张脸涨得紫红,由于极度的缺氧,眼前已经是金星乱冒了。
他的心中满是屈辱和恐惧,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回荡:“我要死了么?我要死了?这癞狗子怎么敢杀我?他怎么敢?”
他想要大呼求救,却被董策扼住了喉咙,他想要挣扎,却是越来越无力。
终于,董策感觉到自己身下的挣扎已经是消失了,这尸体也变得僵硬起来,只是他还是不放松,又过了好一会儿,确保孙如虎已经死透了,这才是放下手。
他脸上的表情很怪异,有如释重负,有快意爽利,最后,却是变成了一潭秋水一般的平静。
董策长长的吁了口气。
第一次杀人,不知道别人如何,但是董策却是丝毫没有恐惧和惊慌,至于什么恶心想吐,更是一概没有。他一脚把尸体踢翻过来,孙如虎面色狰狞,舌头长长的吐了出来,眼中只见眼白,喉咙发青,看着这具已经再也无法呼吸的尸体,心中却只是平静,令人心里发寒的平静。
心里古井无波,不断闪过的,只是这件事带来的利益和坏处,以及如何善后等等。
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是想的很清楚了。
他从来不是一个头脑一热便暴怒而起的人,如果有必要的话,他甚至会隐忍孙如虎,一直忍下去,直到机会出现,无需再忍。做任何事情都有一定的风险,就像是摆摊儿都会受到城管的刁难一样,杀人这种大事带来的后果,是董策不愿意承受的。
而之所以敢杀孙如虎,是因为他已经料定了,这件事只要做的完美妥善,并不会有什么难以承受之重。
他脸上忽然流出一丝笑意:“报仇了,不是么?那个董策,我占了你的身体,却也为你报了仇,你也理当安心了。从今日起,我,才是董策!”
他捡起一块儿大石,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就想把这尸体砸个稀巴烂,但是终究还是摇摇头,把石头扔到一边去了。
他似乎在对孙如虎说,又似乎在自言自语:“虽然我恨透了你,但是拿尸体泄愤,是弱者的行径,我不屑为之,便留你全尸罢!至于让你九泉之下难以瞑目的手段,我有的是。”
他冷笑一声,缓缓站起身来,拖着孙如虎的尸体一路来到河边,然后回头清理了现场并把那些因为拖行而出现痕迹的草木给收拾了一遍,不留任何痕迹。
他来到河边,捡了几块儿大石头,然后把自己的衣服扯烂了连成了布条,把石头绑在了孙如虎的身上。
他探头向下面看去。
这条河水量相当大,水面距离岸边足有三四米高,水势湍急,水流浑浊,里面不知道席卷了多少泥沙,向着东南方向流去。
这条河发源于北方的群山之中,流入御河,然后注入宣大地区的第一大河——桑干河。
明季末年,进入小冰河时期,天下大寒,更是连年干旱,许多田地早就荒废,若不是有这条河的滋润,只怕十里铺周围的军兵百姓,早就难以为继了。
多少也算是荫庇一方。
董策知道这种河流底下的淤泥很厚,尸体陷下去之后很难被找到,当然,这也并不绝对,假如有人组织人打捞的话,说不定是会找到的。不过,董策有把握,没人会组织打捞的。
他一脚把尸体踢了下去,重物落水,发出了砰的一声响,水花四溅,然后便是一路下沉,消失在滚滚浊浪之中。
然后董策脱了身上的衣物扔进水中,只剩下一条鼻犊短裤,纵身一跳,也跳进了水里。
自从孙如虎追进树林子里之后,大伙儿便都是探头向这边砍过来。众人都在外头等着看热闹呢,瞧着孙老爷怎么收拾那条癞狗子。
结果瞪了好一会儿也未见有人出来,正当他们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的时候,忽然是听见河里传来动静儿,然后便是看到一个人爬到了岸上,大喊道:“救人啊!快救人!”
众人围上去一看,见却是那董策,他只穿了一件儿鼻犊短裤,露出浑身上下结实的肌肉,身上都是水,头发也湿了,水滴滴答答下来,冻得浑身哆哆嗦嗦的,脸色青白,抱着胳膊在那儿一个劲儿的打颤。
众人大惊,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的问道:“怎么了,孙老爷呢?”
“孙老爷掉水里了,我下去救,没救上来。”董策抱着膀子缩成一团,止不住的颤抖,眼中流露出恐惧的表情,一个劲儿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不管谁去问,他都是这般回答。
显然是吓坏了。
众人一听,轰的一声跟炸了锅一般。
“孙老爷掉河里了?”
“快去禀报管队老爷。”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救人啊!”
“日你娘,干怂让我去救……”
……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有的已经拔腿飞奔去了十里铺城堡里,自去禀报此地的管队官了。
大伙儿说的热闹,却是没一个下去救的。
一来是现在虽是夏天,天气却是很凉,这河水源于山中,更是凉的沁骨一般,里面还夹杂了这许多黄泥树枝,怕是下去非但救不了人上来更得把自己给搭进去。
二来则是那孙如虎毕竟是个外来户,跟这儿谁也不沾亲带故,就一个婆娘在家中,孙如虎素爱仗势欺人,人缘儿自然也不好,他平日里戳在那儿,大伙儿畏惧他,谄媚的叫一声孙老爷,可是现在他掉进河里有这一会儿功夫怕是早就死了,谁会去冒这个风险?
死了也就死了。
大伙儿一开始听的时候还是有些震惊,现在却已经平静下来,毕竟乃是军汉,也见多了打生打死的勾当,死一个人,当真是不算什么。
许多人都已经回地里耕作去了。
倒是董策,一个劲儿的在那嘟囔:“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有个军汉听到了,冷笑一声,不屑道:“就你那胆子,用不着你说,大伙儿也都知道不关你屁事?”
董策恍若未闻,还在那儿打摆子。
那军汉也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摇摇头走了。
他却是没发现,他离开之后,董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寒光。
只是,他没瞧见,却是落入了另外一个人的眼帘之中。
之前给董策求情的那老军缓缓的走到他身边,在地上坐下,头朝着另一边,低声道:“二郎,莫要做戏了。”
董策似乎是没听见,眼神依旧空洞而涣散。
看到他这幅表情,那老军且并未生气,他已经出现了深深皱纹的老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虽然不知道二郎你怎么转了性子,但老叔还是很欣慰啊!”
董策身子一滞,只听他继续低声道:“要说对二郎你的了解,这十里铺谁比得上我?若是以前的你,挨打定然是不敢跑的,而且你水性极好,若要救一个人,绝对不会救不上来,还有,以你过去的性子,是根本不会救他的。”
他身子往董策这边凑了凑,眼中有光芒在闪烁:“二郎,杀得好!那杂种欺负了你这些年,又占了大人的宅子,大人的地,你早就该宰了他。”
董策看着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柔软。
这老军名叫黄季,跟刘季的那个季是一个意思,只不过命没人家好,本事没人家大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