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小鬼子欺人太甚!”
杜月笙骂骂咧咧地闯进别墅,从上车回来的路上,他就没有停息过这种超越牢骚的宣泄。显然,赴宴的结果让他像是吃了苍蝇似的难受,唯一的区别就是,是吃了一只,还是吃了一把!
万墨林也是脸色铁青,他没有想到日本人的胃口这么大,这根本就不是合作的条件,而是收编:“大哥,你也别生气,和这帮小鬼子生气犯不着。”
杜月笙长叹道:“我就是后悔,怎么就去了,可把我恶心的……差点掀桌子!”
万墨林佯装严肃的样子,想了想回答道:“小东洋的桌子可不好掀,在我们这儿,没有会把脚踏板当桌子用。”
杜月笙气笑道:“你就怪话多。”这也是一股子劲,反正杜月笙心里明白的很,日本人就算是王死了得罪他,他也没辙。真把事闹大,处处和日本人作对,他这个没名没分的‘江湖草莽’的小胳膊小腿的,还真当挡不住人家的洋枪洋炮。
只不过心里不痛快,最多已经不接触。如果是背地里,找到机会能够阴一把,倒是可以去做,也符合青帮人的身份。
从身份上来说,杜月笙不过是一个江湖人,有可能前面还要加一个不入流。这是因为青帮本来就松散,成员遍布大江南北,良莠不齐,岁说和其他历史久远的帮派一样,青帮也有刑堂,而且犯事的成员受到的惩罚将是非常残酷的三刀六洞。
可实际上,刑堂根本管不了青帮的帮规。
就连在上海,青帮的人和青帮之间抢地盘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力气大的,胳膊粗的,才是大哥,这才是青帮在道上的规矩。所以,别看青帮人多势众,可真正让上流人物看得起的地方,几乎没有。这是一个下九流的层次,想要高攀商会的人,人家都不见得会搭理。更何况是洋人?
别说杜月笙了,就连万墨林都觉得憋屈。
原来,日本商会压根就没当杜月笙是什么大人物,日本的商会和政治势力,乃至军队都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商会拉拢的民国人,一般都需要入眼,入日本政坛的眼,入日本军界的眼。以至于这帮日本人的胃口都养刁了,压根就感觉不到杜月笙身后的潜力。
反而吧当年法租界对黄金荣的态度强加给杜月笙的身上,可当年法租界用黄金荣,那是被街面上混混肆无忌惮的疯狂作案给整怕了。
别的地方不说,就六十铺客运码头上。
上海最大的客运码头,来往的航班有去从马六甲海峡一直往西过埃及到地中海,甚至大西洋的航班;也有从旧金山途径太平洋上的夏威夷,日本横滨,或者马尼拉来上海的国际航班……可以说是租界,乃至上海的一个窗口。
可这个窗口却到处出现着客人一下船,行李被人当家抢走的,抢包的,还有掏钱包的。如果是一个富有的旅行家,码头上的混混能够在不到半个小时之内,让他成为一个无产者。
不仅如此,还有更加让法租界高层无法处理的就是富豪被绑票,一出接着一出,让当局头痛不已。撕票的恶劣后果,简直让法国总领事想要全城大索。最后无奈之下,才死马当成活马医,总巡捕房才选择了有过便衣经历的黄金荣重新召回巡捕房工作,并给他晋升当了探长。并没有总领事折节相邀,连总巡捕房都没有太过隆重的邀请。
因为当时的黄金荣在苏州,让他名声大噪的还是他完美解救了法国人凡尔蒂夫妇,这个凡尔蒂可不一般,是法国总领事的书记官。
杜月笙一过去,日本商会连安排个重要一点的人都不来,反正在上海滩都没什么名气的家伙。就算是日本人,如果连杜月笙都没有听说过,估计也是不入流的主。
说话很嚣张,开口就帝国如何,帝国如何。
然后在吹嘘了一段时间之后,是时候的表示出对杜月笙的认可,表示只要杜月笙今后跟着日本商会做事,对方会庇护杜月笙和他的手下。这种保证对杜月笙来说简直就是耻辱,他的势力在法租界,原先的公共租界,或者说现在的英租界里他没有产业。再说了,如果是英国人说庇护,他还真的会当回事,可日本人算什么回事?
租界里他们说了算?
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上海滩的混混谁不知道,按照以前公共租界,英国人法外开恩给日本人设立了一个工部局董事的席位,这还是德国战败之后空出来的。其次就是在苏州河北岸,设立了一个巡捕驻点,招聘了8个日本人当巡捕。工资按照比西方巡捕低,比华人巡捕多的原则,算是二等公民。
就这个恓惶劲,还大言不惭地敢说替他撑腰。
再说了,杜月笙也是一个有血型的男人,年纪不大,讲义气,是帮派里的中坚力量。怎么会没有一点民族观念,虽说甲午战争过去了快三十年了,可投靠日本人被骂汉奸也不是不可以。小杜别的可以不在乎,名声还是要的。
再说,日本人也抠门,光说好听的,给他撑腰什么的。一句实在的东西都没有,还要让他搭上好不容易举债买下来的轮船公司,帮着日本人去收购苏北的棉花。这种傻缺的事,杜月笙说什么也不会去做的。
不过生气归生气,但静下来,杜月笙似乎也嗅出了这其中的门道。
轮船公司!
还是轮船公司!
看来他一直看不透的苏北的码头,航线,原来蕴藏着如此庞大的潜力。连日本人都想要分一杯羹就是很好的说明。
夜深人静,杜月笙一个人开始琢磨。要是能够找个人来商量就好了,他最期待的荣家人找他。因为这是明摆着的,荣家的工厂不少在苏北,需要航运运输,作为苏北内河唯一的一家现代化的轮船公司,要比那些木头的漕船保险的多,速度也快的多。
可荣家迟迟不见行动,让杜月笙也是没辙。
想来想去,他想起了一个人,骆振忠。并不是别人的眼界比不上他,而是杜月笙有点悲哀的发现,就算是他当成佛爷一样供起来的杨度,吃着自己的白米白面,花着他给的孝敬,却在重要的事情上连一点起码的意见都不愿意帮忙。
好几次忍了,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就当面问杨度:“杨先生,是否对杜某的生意看不上?”
杨度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慵懒地像是一只冬日墙根下的老猫:“不是不想帮,是帮不上忙?”
“怎么可能!”杜月笙当时也是心急了一点,想要答案。
不过杨度够直接,如同一条线一般的合上的眼睛,突然睁开之后,聚光如电:“杨某师从王恺运先生,一身的才学就连个字——乾坤!”
杜月笙记得当时很激动,因为听不懂,但杨度竖起的手指让他感觉到心口仿佛热了起来一样,就那么立竿见影。可接下来,杨度的话让杜月笙感觉冷汗连连,甚至有种这老头疯了。当时的杨度是这么说的:“老夫学的是帝王术,看的是天下大事,气运苍生。你要是想要老夫辅佐,也不难,按照老夫的要求去做,有道是‘广积粮,缓称王’……”
连写自己的名字都费劲的杜月笙都听明白了,杨度说的是什么,至于是否有这份野心?
省省吧,造反哎!
他这样的一个江湖人,从古至今,又有哪个成功过?
远的不说,连权势滔天地袁大总统都沉沙折戟了,何况他一个不入流的混混?
他的理想没有这么大,他只想着给他那早亡的父母争脸,也给高桥镇老家的杜家人涨脸,走到哪儿都有面子。换句话就说就是有社会地位,要当名流。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把杜家祠堂翻修一下,有用不完的钱,喜欢的女人都养到家里来……
反正都不是每边的痴人说梦,说起来,他的理想已经完成了不少。至少已经有一小半成功了。
但是社会地位,当名流就差一点。在租界,黄金荣钱再多,也当不了名流,进不了公董局。因为法国总领事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华人巡捕最后成长为可以管理城市的决策者。不过,黄金荣办不到的事,在杜月笙身上却有希望。因为不同于黄金荣,杜月笙在公董局没有担任过任何职务的经历。在崇尚冒险家精神的上海,从身无分文的落魄少年,成长为上海滩的大富豪,他的经历是会被法国人接受的。
可是让人尴尬的是,在他购买大达轮船之前,杜月笙名下竟然没有一家是能算得上‘正当’行业的企业。
所有挣的钱,都有让祖宗蒙羞的可能。
好在他终于在冲动之后,跨出了第一步,从现在的反应来说,他这一步是成功的。唯一让他奇怪的是,他吃定的正主没有来找他,反而引来了东洋人?
“大哥,大喜啊!”第二天,万墨林精神奕奕地健步如飞,一边跑一边嚷嚷。
杜月笙别扭的看着他这个从小长大的赤裤兄弟,有种识人不明的悲凉。这家伙,难道装装样子都不会。昨天被小鬼子恶心的要死,第一天就完全不当回事地大声嚷嚷着喜事,你丫是来报丧,还是来道喜的啊!
“别乱嚷嚷,这是花园大别墅,谁家像你这样一开口左邻右舍都能听到的?”
“大哥,这是请柬……”万墨林收敛了笑容,递上一张请柬。
杜月笙一听是请柬,顿时摇头道:“不去。”
他是被小鬼子吓怕了,看到请柬就腻味。可万墨林却不知好歹地还往他的怀里递:“大哥,这次不一样,是王公馆。”
“王公馆?谁啊!”
被气地拉低了智商的杜月笙愣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过了几秒钟,才猛然想起王公馆是谁的府邸。感觉阴霾的天空中一道阳光刺破苍穹,整个人又要飞起来了:“备一份重礼,要涨面子,最好是别人没有的……”
万墨林嘴角不由地苦涩起来:要是别人没有的,估计杜公馆也没,让他上哪儿淘换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