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者无畏,用这句话来描述此时的阮玲玉就再好不过了,虽然被无缘无故的把名字都改了,但在东方,很多女人从出生到嫁人,都只有小名,出嫁之后,更是可怜,在原本的姓之前,加上夫家的姓,然后把名字一把抹掉,变成一个氏。
比方说,何阿英,要是死后讲究一点,阮家有祖坟的话,就要立碑,墓碑上也不会刻‘何阿英’三个字,而是刻上阮何氏之墓……
所以,阮玲玉根本就没有因为把她的名字,从玉英,变成玲玉而烦恼、生气,反倒是好奇的扬起小脑袋,眼神多少有点迷茫的看着说的兴起的宋三小姐。
一口一个法语是现代社会的社交礼仪,不得不学……
绘画是淑女完整的心灵,是对艺术人生的鉴赏……
……
对于宋三小姐能说出这么多,女子应该干的,应该学的东西,感觉非常有兴趣,听得滋滋有味。却不知道,这是她人生从小到大噩梦的开始,反倒是王学谦多有纵容的意思,说:“要是她能学这么多,当然很好,但是这是入学考试,又不是完整的教育,不用那么费心,什么有用学什么,什么光鲜学什么,目的只有一个,顺利入学。”
“王子高!”
宋三小姐这辈子,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认真过,想要为人师表的教书育人,没想到,王学谦的一盆冷水,毫无风度的将她的满腔热情,差点给浇灭了。
王学谦摸着鼻子,无心打击一个立志从事教育事业,虽然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的宋家三小姐,但至少此时此刻还没有打马虎眼的意思,满不在乎道:“一个礼拜。只有一个礼拜的时间,糊弄一下学校就可以了。”
“知识能糊弄吗?”宋三小姐较真道。
王学谦也感觉出不妥来了,当然,他感受到的不妥,并不是敷衍学校不对,而是宋三小姐给阮玲玉准备的东西似乎太多了一点,担心道:“其实我觉得学习《圣经》很有用。尤其是那些教会学校。就吃这个。要不你就从这个方面入手?”
这可是经验之谈啊!
对于王学谦来说,非熟人,他可不会将这个在教会学校中,无往不利的学习秘籍说出来。至少能给校方一个好印象。
绝对无往不利。
这就像是后世的某些学校,高贵,非出身好,绝对没有上学的可能。学生毕业之后出路也好,但是归根结底,却有着很重要的衡量标准,比方说,政治觉悟要够硬。想当年,这一句话。预示的可是一条金光闪闪的仕途啊!
当然。很多话要反着听,革命干部队伍之中,也有不少蛀虫,阶级敌人亡我贼心不死……哎呀,扯远了。
王学谦的话其实很实在。学生嘛!在学校学习好很重要,但如果让老师和校方喜欢,毕业肯定是不成问题的。
这是教育目的不同而已,对于何阿英来说,她对阮玲玉求学的目的,不是要培养一个女学霸,而是借着教育,拿一个文凭,将来能让阮玲玉嫁人的时候,寻一个好人家。
所以,得过且过,能上学,顺利毕业,就成了阮玲玉母女最大的目的。
当妈的话都不听,像话吗?
宋三小姐见王学谦一副无赖相,气呼呼的撅起嘴,像是受到了多大的委屈似的,跺脚道:“王子高,你欺负我。”
王学谦傻了,什么意思,这女人不会是在他面前撒娇吧?
顿时后背有点凉飕飕的,左顾右盼的看了一阵,笑道:“小同志,我也想百万雄师跨过长江,将神州大地上的军阀消灭干净,让人民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但是这可能吗?”
见宋三小姐摇头,王学谦顿时乐了。
“我们今天大踏步的后退,就是为了明天大踏步的前进,拳头之后收回来之后,才能蓄势待发,将来给予更大反击。所以,要循序渐进,不能盲目冒进,这是要栽大跟头的。”
要是这句话孙中山说,倒是有几分道理,不过估计也没几个人听他的。至少,在上海滩客居的孙中山身边可真的没有几个人会听他这么掰扯。
可要是王学谦?
他一不是官,二没从政,操的是哪门子心啊!
“回去好好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孩子我交给你了,现在我要上班去了,要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我们以后再探讨。”
王学谦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这让宋三小姐有些迷糊,这到底是怎么了?
总觉得有点不对头,可她有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等到王学谦乘坐的汽车消失在大门口,她这才回过味来,后知后觉的嘀咕道:“这个家伙,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当多大的官,为国为民都操碎了心呢?其实就是一个奸商。”有心争强好胜的让王学谦看看,她宋家书香门第,教育出来的孩子,绝对不是外表光鲜的绣花枕头?心里更是较着劲,低头看了一眼满眼期待的阮玲玉,有心像是教她家小狗一样的训导几句,但看小家伙的母亲在边上,还是忍住了。
何阿英作为一个传统妇女,岳母训子的话她是知道一二的,其实她觉得自己家的老爷说的太对了,能上学,才是王道。
不过在老师面前,却不能这么说,轻轻的推了一把女儿,到宋三小姐的面前,恭敬道:“宋小姐,这孩子淘气,您老该打的打,该训的训,千万别手软!”
这话,顿时有种把宋三小姐往女魔头宝座上拱的意思,让宋三小姐的脸有点下不来台,心说:宋公馆可不是监狱,这个女人也是不晓事的,整的我像是女魔头似的。
可她绝对没有想到,一个礼拜之后,阮玲玉确实把宋三小姐当成了女魔头,反倒是宋家其他的人,成了她幼小心灵的寄托,是亲人一般。
宋三小姐是高傲的,王学谦都走了,自然没有留在王家的道理,再说了,她跟何阿英确实没话可说。说多了,反而显得她掉档次似的,临走嘱咐何阿英晚上来宋公馆领人。
好在两家人住的也不太远,步行十多分钟就到了。
在法租界,钧培里的弄堂口,一辆黑色的汽车,正停在爱多亚路边上,青帮门徒一眼就认出来,这辆车的主人不一般,在上海滩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张啸林的座驾。
但这是以前,现如今,张啸林早就是过去了,而风头正响的芮庆荣成为这辆车的主人。
闭目在车后座上养神,看上去悠闲不已,但实际上,此时此刻内心的紧张只有他自己知晓。钧培里的房子,从外观上看不气派,甚至在建筑风格多异的法租界里,看上去有点土气。虽然是独门独院,但没有花园,院子也不大,根本无法跟花园大洋房相比。但是这里却成了上海滩青帮的中心。
至少有一半的青帮门徒,需要仰仗住在这里的几位大佬生活,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想要真正的进入上海滩地下世界的中心,就不得不被这座房子里的主人认可。
芮庆荣来这里之前,是做了准备的,但是他心里没底。
从根子上来说,即便张啸林的死跟他无关,但得到最大好处的却成了他,不说他以下犯上,都说不过去。说句不好听的,即便芮庆荣不是白眼狼,也俨然是披着羊皮的狼。
在帮派高层缺乏前辈的提携,又没有实权人物的认可,芮庆荣的日子并没有像他表面过的那么轻松。
在等待的时候最是煎熬,芮庆荣叹了口气,问了一句同样心神不宁的阿根:“你说,这王家的少爷是不是在敲打我?”
问两句,阿根才回过神来,作为狗头军师,他倒是想了很多的可能,王学谦的态度对芮庆荣来说至关重要,但阿根何尝又不知道,对方对青帮畏若蛇蝎,恐怕这印象本来就不太好,加上张啸林调拨了两次这位王大少的虎须,恐怕更不堪了。
至于,王学谦是否是故意消遣芮庆荣,那倒是真不至于。
一来,没有必要,两人的实力根本就不在一个台阶上;二来,芮庆荣说的话,可有些抬举自己了,他真以为能够给王学谦带来莫大的好处不成?
张啸林的死,不仅仅是一个青帮大佬的陨落,更多的是王学谦对整个上海滩发出了警告,而这种警告之后,恐怕上海滩真的没人敢去得罪这位大爷。
“二爷,王少恐怕真的没有这个想法。让您请黄老板,是打着敲山震虎的意思,让黄老板心里掂量着您老的地位呢?”阿根在心里细想了一下,这才缓缓说着,这时候,绝对不能给芮庆荣心里添堵。至少,这些天芮庆荣的心气高着,恐怕也听不进劝。
要是没人在他头上浇一盆冷水,还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上海滩大佬自居了。
可实际上,没有其他大佬的认可,芮庆荣还是上海滩青帮中的小人物,聚拢起来的人,将来也是要散的。
芮庆荣心中没底,但脸上可不会露怯,靠在真皮座椅上,仰着头看着汽车的顶棚,自顾自的说:“以前在黄老板面前,总觉得矮上半截,现如今真要在一个桌子上称兄道弟,恐怕还不太习惯。”
他刚说了一句长脸的话,眼神的余光正好看到自己的小舅子,捂着腮帮子,一脸的委屈,走出了黄公馆的大门,这一刻,他脸上的肌肉抖了几下,好在没有当场发作。
(抱歉,跑肚拉稀了,吃了药,睡了一觉起床才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