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一匹自己不在意的赛马,取名叫‘凯撒’。
这并不能代表作为赛马主人的卫挺生的性格很狂,但足以说明,他心中的恶趣味,丝毫不比别人少一点点。
不过‘凯撒’确实在赛马总会并不受欢迎,长相矬,脾气暴躁,甚至还动不动就显露暴力倾向。这是赛马总会那些英国老绅士并不愿意看到的。
可英国了虽然狂妄,可他们也记得,当初几乎是求着卫挺生等民国顶级名流加入的赛马总会。而且卫挺生的身后还站着王学谦,一个民国人,对于孤傲的英国贵族们来说,丝毫不看在眼里。可王学谦和花旗的人不清不楚,还有老约翰,洛克菲勒家族的家主,另外泛美财团,波士顿财团……
这些实力加起来,就不是一个赛马总会能够抵挡的。
赶人,这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甚至有人提议,从英国,或者西班牙购买一批足够好的赛马,来和卫挺生换的‘凯撒’换。
别看‘凯撒’的名字叫着霸气,血统也足够少,但是无法成为顶级赛马场的优良赛马,它的价值绝对不会太高。甚至这匹血统纯正的‘柏木马’的价格,连它吃的口粮都要比它贵。
就是这么没有道理,卫挺生的脾气很好,至少在商场,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
可就是一样一个好好先生,却对赛马总会的提议视而不见。
这关乎某种英国人无法理解的尊严。正如英国人的贵族尊严,让很多东方人无法理解,卫挺生的尊严也让英国人颇感无奈。
敝帚自珍。
虽然听着不好听,站在卫挺生的立场来说。他宁愿花高价养着他被骗而买来的那匹拥有优良挽马血统的柏木马,也不愿意承认他错了。再说了,‘柏木马’是热血马,天生的热血马,为什么就不能成为赛马?
冲刺比不过阿拉伯马。但是胜在耐力好。
……
看着一脸悻悻的转过身,黯然离开的赛马总会董事,英国老绅士约克夏,卫挺生这才心虚的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心头也是暗暗恼怒,抬头看你了一眼撒开蹄子在马场里跑的正欢的‘凯撒’,一股无力从心头升起。长叹一口气:“哎……”
一回头,他又生气了。
赵元任和胡适两个人,笑的那个叫欢啊!
亏他还把两人当朋友,竟然躲在一旁看他的笑话。
卫挺生的心中愤愤想到,刚想要说上两句。却见胡适无视卫挺生眼中的怒气,脚步轻快的迎了上来,嘻嘻哈哈的恭喜他:“老卫,琛甫兄,没想到才几个月没见,你的口才见风就长啊!”
“你这是在夸我吗?见风就长的竹笋?”卫挺生佯装生气的瞪眼道。
赵元任一边帮腔道:“是啊!老卫,你的口才已经够得上的当大学教授了。”
这几位都是口若悬河的家伙,别以为大学教授都是那种古板的老古董。或许像王国维一生致力于儒学的大师会显得古板一些。但是眼界开阔的留美博士们,大部分都不会如此。反而思想超前,思维灵活。处处让人有种跟不上的无奈。
也正是因为留美生,或者旅欧学生太过妖孽,反而回到民国之后,大部分人都和整个利益集团格格不入。
不同于留学日本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奔着学位,甚至有些人只不过是想着花一张船票的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像胡适,王学谦。卫挺生,张彭春这类学生。在美国一住就是十来年,不仅仅是学习了先进的技术,思想,不少人的思维都完全西化。尤其是在国内的时候,大部分留美生还都是教会贵族学校的学生,接触的也是西方的价值观。
赵元任完全是挖苦的话,却没有给卫挺生带来丝毫的难堪,反而笑起来:“你不就是大学教授吗?”
赵元任瞪了瞪眼,随即嘴角发苦,他在国内当教授没有问题,能够在康奈尔大学当讲师的牛人。在民国,自然有的是一流大学聘请他,可他现在的身份可不是教授,而是讲师,哈佛大学的讲师,虽然哈佛大学很牛,但再牛,他也是一个讲师。
“老卫,你现在越来越口齿伶俐了!”赵元任无奈叹气道。
胡适敲边鼓道:“他不是口齿伶俐,而是在肉眼可见的速度中,堕落,腐朽……”
赵元任脸色稍霁,自说自话道:“还好,我们一直在象牙塔里,保持一个好人的本色。”
胡适顿时很认同的点头。
卫挺生反驳道:“宜重,你就不要给自己的脸上贴金了,我就不信了,一个能够用三十多种方言骂街的人,会是好人?”冷哼一声之后,他继续说道:“就算你是一个好人,也是一个好的不明显的好人!”
在非黑即白的世界里,与好对立的当然只有是坏。
好的不明显,当然就是坏。
赵元任张了张嘴,他大学念的是物理学,数学,这些基础学科。可是他最大的天赋并不是对理论知识的研究,而是对语言的学习天赋。三十多种方言,当然学习方言最基本的入门自然绕不开骂人的‘脏话’。可这些都是上流社会鄙夷的,当然如果用一句平淡无奇的话,达到骂人祖宗的本事……估计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卫挺生竟然悄无声息的就步入了这个‘境界’。
卫挺生扬起脸,他决定不解释。在上海,他的朋友不多,圈子也很小。着几乎是所有留美生的通病,没本事的,他们不屑交往;有本事的,多半是功成名就的,相比留美生大部分进入校园当教授一条路,善于专营的留日学生早就是政府高官。手握重权,压根就看不上留美生……也算是留美生的不幸吧!
圈子小,并不代表没有朋友。
马寅初在上海,王学谦也在上海,还有几个当初的留美同学。虽然人不多。但也是开个小沙龙的人还是凑的出来的。
相比马寅初,王学谦,卫挺生在他们面前吃瘪,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总是伤痕累累,让他冥思苦想。决心复仇。可嘴巴不争气,又有什么办法呢?
没想到,这次竟然赢了赵元任,顿时让他心头得意起来。他用的那句话,原先是王学谦把他当成反面教材。用来教导阮玲玉,虽然阮玲玉年纪不大,但万一有不良少年……好吧,对于一个女生来说,认识一个男生,或者是男人的本性很重要,哪怕是十几岁的女孩子,也不会觉得太早。
卫挺生不说话。目光前视,可是看到‘凯撒’,他心头的得意似乎一下子被那头畜生给抽空了。
胡适见周围的气氛有些冷。活跃道:“老卫,其实你的那匹马不错,气势上一点都不比其他的赛马差!”
气势很足,是‘柏木马’的特性。
作为性格最暴躁的‘热血马’之一,‘柏木马’延续了非洲大陆上的强悍野性。但是腿短,爆发力不足。都是无法掩盖的事实。别看‘凯撒’跑的欢,可是被他追着咬的。不管是纯血马,安达卢西亚马。都能很轻松的躲开攻击,就足够说明问题了。
卫挺生的心情很糟糕,可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竟然胆敢在这个时候拔他的虎须:
“身高是硬伤!”
相比其他赛马,‘凯撒’肩头至少要矮二十公分,这是一目了然的。长相矬,腿短,除了张牙舞爪恶心人的本事,似乎也看不出来出奇的地方。
胡适赞同的点头,眼神往边上一看,听声音不像是赵元任略带尖的嗓音,带着一种浑厚的低沉,看到对方的侧脸,顿时高兴起来:“子高,你来了!”
如果是王学谦说话,尤其是在平时,不谈事的时候,他一定会习惯的把王学谦的原话在脑子里多转几个弯。胡适抬头看看王学谦、随后把眼神停留在赵元任,最后是卫挺生。
突然,他贱贱的笑起来。
王学谦至少一米八五的身高,胡适稍微矮一点,赵元任和他相若,但是卫挺生……
感觉身后六道异样的眼神,卫挺生也听出来话不对劲,回头苦笑道:“不带你们这样打击人的?我也有一米七呢?”
“有吗?”胡适郑重其事的推了推眼睛。
赵元任吸了吸鼻子,笑道:“就是差一点,也不会差太多。”
王学谦武断道:“一般说自己一米七的男人,都是不到一米七的。用谎言来掩饰自己的身高,并让自己相信,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其中,九成是一米六九。”
“还有一成呢?”胡适好奇道。
王学谦故作神秘道:“还有一成的人是用相片说说话,他们一般会选择一个很好的角度,让照相师反复的调整焦距,出现一个最好的结果来。然后骑在凳子或马这样的道具上,拍照。等到照片冲洗出来之后,就是一个英俊,挺拔的俊杰,身高被气势压制,一般这些人会大言不惭的指着相片说自己,一米八差一点点。”
哪里是差一点点,差的十多公分呢?
卫挺生气愤道:“子高,你一来就没好事。不带这样打击人的?”
王学谦笑了笑,眨着眼睛戏谑道:“没有说你,你看你后面。”
从赛马总会俱乐部大楼走来几个人,其中一个人卫挺生和王学谦都认识,是银行公会的委员,周作民。但是其他几个人,要是单独一个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放在一起,就很容易让人反应过来,日本人!
卫挺生纳闷的看着周作民,他这才明白,王学谦一开始都没有说他。
王学谦从站在胡适边上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周作民,也看到了周作民身边的日本人。
显然,他来赛马总会,也是为了见周作民。但是自作主张的周作民,显然激怒了王学谦。
想到这里,卫挺生不由的兴奋起来,原本死气沉沉的银行年会,终于出现了一层波澜,虽然这层波澜是日本人掀起来的,但谁管他呢?反正最后承受的人一定是曹家。
面对越来越嚣张的曹家,别说段祺瑞、徐树铮这些被迫下台的政客,北洋的高级将领。就是在直系里面,也颇有微词。但是介于曹锟刚刚上台,气势正雄,多半人选择了避其锋芒。
可一旦曹家人把手伸的太长,最后挨刀子的,一定是曹家。
况且,强势的人并非是曹锟本人,而是曹锟的家人和手下,这些人也不过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一点本事。要是最后曹锟都不准备出头,闹得最凶的几个下场一定不会太好看。
可是银行公会自从召开年会之后,一直是避其锋芒,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重要的事都不提。
曹家人着急,不代表其他人不着急。可是来上海的曹老四忍着,谁也拿他没有办法。终于,曹锐的耐心在等待中被磨光,终于忍不住跳出来了,那么这场好戏才真正的开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