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方弃强挤出一个笑脸来
“你们知道不?越是丑陋的生物,越是有一颗容易受伤的玻璃心。
比如卡西莫多,比如家养小精灵多比,再比如游坦之,他们渴望我们的关爱,他们的内心需要我们!”
“我觉得他们的胃更需要我们。”半夏吓得都快坐地上了。
“我就知道丑人多作怪、脑残死得快,话说方弃你还有备用的纸尿裤没?”
话音未落,那些狂暴的吼声突然高昂了起来,在迷雾中层层激荡而起,仿佛要将雾气撕碎。
一个高大的生物奋力挥舞着自己的连枷,率先从中冲了出来。
这下子可真把三个人吓得够呛,因为按照方弃的换算标准,这位一马当先冲出来的先生,他的内心实在是太脆弱了。
他之所以外形高大,是因为他是一名骑兵。
对于一名骑兵而言,一匹相称的坐骑万分重要,而人与坐骑是否匹配关键要看脸色。
比如说关二爷面如重枣,就需要一匹赤兔马来配。
若是曹孟德不开眼,非要送关将军一匹白马。
关羽嘴上不说,心中必定暗自恼恨,啊嘚曹操匹夫,你莫不是在笑话俺白里透红与众不同?
什么?再送我一匹黑马?谢谢啊,我会转送我家三弟的。
唐长老为何要骑白龙马?
东洋大海之中那么多龙子龙孙为何就单单挑出一条小白龙来?
那些个小黑龙、小红龙、小黄龙和小变色龙们就没犯过天条?
非也,别的颜色的龙马不是不能骑,而是衬不出御弟哥哥的面如冠玉来。
特别是骑黄马,这事儿它犯忌讳,俗话说西天取经不容易,容易干不成大业绩。你东海龙族派匹黄马来,是盼着取经这事儿黄么?大是大非上的正确性还要不要了?
至于山东的好汉秦叔宝,他骑的就是一匹黄骠马,这事又当别论。
一是秦二爷本身就是黄脸汉子,对于黄不黄根本就没法儿在意。
二来这匹马对于秦二爷而言就是个会吃草的钱袋子,手边一旦周转不开就得卖了换钱花。所以什么黄马白马蓝马萨其马,能换出钱来的就是好马。
眼前这位骑士,他的坐骑就极有特色。
你说它是马吧,真心不太像。你说它是巨狼,狼族会跟你急。
这东西身长一丈有余,浑身上下滋生着或长或短的灰褐色长毛。
有的地方浓密些,有的地方稀疏些,间或可以看到里面一块块的瘌痢和脓疮,恰似开了一个蛆虫和苍蝇的盛宴。
它落在地上的四足长着长长的尖趾,不像是蹄子,倒是像猛禽一样的脚爪。
一张长长的尖吻跟食蚁兽差相仿佛,沿着上下颚两边排开的利齿参差交错,向里弯出了令人寒心的倒钩。
猩红色的长舌头就那样垂在嘴边,也不怕被自己的牙齿扎到。
黄浊的涎水顺着腮边流下,把胸前的毛打湿了好大一片。
世间如果真有这种生物,造物主想必是一边呕吐一边把它造出来的。
再看上面的骑士,和他的这个坐骑一比,真当得起四个字,那就是——相得益彰。
骑士的头盔干脆是用某种生物的头盖骨作的,套在自己的脑袋上严丝合缝,乍一看就像是他自己的头盖骨露在了外面。
他脸上长着同样灰褐色的寸许长毛,肌肉干瘪皮肤青黑,两只血红色的眼珠子凸得简直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原本应该长着鼻子的地方现如今是个黑漆漆的肉洞,而鼻子下面应该有个洞的地方却用暗红色的线缝了起来。
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的盔甲处处都是破洞,裸露在外面的皮肤上一块又一块的都是霉斑。
当那个骑士向他们三个看过来的时候,虽然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象,可他们还是被吓得肝儿都颤了。
“待会儿他要是想对我们动手,咱们就分开跑,我引开他。”方弃一边儿哗哗的流冷汗,一边儿拉着半夏的手逞英雄。
“不能跑啊!”卷卷急道。
“这里是幻阵的中心,那个女人就是破阵的关键。我们一旦从这里跑开,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那怎么办,万一这东西真的能化虚为实呢,我们总不能站在这里等死。”方弃也急了。
话音未落,一声大吼将他们三个震得立足不稳,随着这声吼,那个暗黑系的骑士突然向他们冲了过来。
他的坐骑速度好快,不过两个呼吸的功夫,就冲到了方弃的面前,再想躲闪已然来不及了。
那骑士“鼻孔”中喷出了一道粗重的白气,带着一股子腥臭直撞在方弃脸上。
方弃心如死灰,抓着半夏的手猛的攥紧,闭上眼睛等死。
谁料那骑士冲到近前,双手一控缰绳,竟然连人带骑腾空而起,从三人的头顶上飞跃而过,直奔林中的那个石床而去。
他手中连枷连连挥动,一边开路、一边飞奔。一路上树倒花飞草凌乱,不多时就冲到了床前。
又是一声嘶鸣,巨兽在床前人立而起,背上的骑士借势一跃,重重的落在了石床上。
他站在床尾,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位躺在床上的“公主”。
“他要干什么?”方弃看看半夏,又看看卷卷,三人心中又疑又惧。不明白那骑士为何没有攻击自己一行人,却跳到了石床上面。
那骑士却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女人。突出的眼球越来越红,似乎马上就要滴出血来。
许久后,骑士终于动了,巨大的连枷从他松开的手指中坠落,砸在地上发出嗵的一声。
他伸手摘下了头盖骨所做的头盔,将自己那张比头盖骨好看不了多少的脸完全露了出来。
骑士双手撑在了床两边,渐渐的俯下身去。
他脸上的肌肉一阵扭曲,缝在嘴上的丝线猛地迸开,将嘴角撕开了血淋淋的口子。
他的嘴就像勾了线的毛衣一样,从左到右依次迸裂,很快上下嘴唇就被撕扯成了锯齿形。
而那个骑士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痛苦,血盆大口越长越大,向着女人的头部压下去,看情形是想要将她的头一口吞下。
这种诡异而又恐怖的场景终于超出了方弃的耐受极限。
他心想总不能让你把阵眼给吃了,要不然我们还得到你肚子里破阵去。
当下不假思索,他右手拉着半夏,左手一翻便搓出个雷罡来,嗖的冲着那骑士扔了出去。
卷卷这会儿光顾着害怕了,等她看见方弃的举动时,雷罡几乎已经砸到了那骑士的身上。
她绝望地大喊“不要啊!”,然而为时已晚。
就在光球碰到骑士的一刹那,骑士的身体就像软糖外面的那层糯米糖纸一样,轻轻一撞便片片碎裂。纷纷坠落在石床下面的草丛中,化作一簇簇灰黑色的蘑菇和一群群怪异的昆虫。
与此同时,整个世界开始了剧烈的颤动,像地震,又像是狂风。
风带动水,水拍打着岸边,土地抖动着树叶,树叶惊起了飞鸟,飞鸟忽闪着翅膀,又卷起了更多的风。
一动接着一静,就像是这个世界有了自己的呼吸。
就在方弃他们所站的草地上,一个深邃的洞口凭空出现,四周的青草带着地皮纷纷掉了进去。
然后是一个接一个的洞口出现在他们的身周,完全封死了活动的空间。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方弃狠狠地拽倒在地。
原来就在半夏的脚下也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此时半夏的整个身子都已经掉了进去。
强忍着肩胛传来的剧痛,方弃死命的抓住半夏的手。头向洞口内探去,冲着半夏大喊
“坚持住!千万别松手!你欠我的钱还没还呢。”
可是,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方弃头皮一炸。
他手上抓的哪里还是半夏?分明是一个超大号的甲虫,就如同刚才他扔掉的那只被放大了千万倍一样。
他的手正攥着甲虫的一只前肢,上面的镰足和倒刺眼看就要扎进他的虎口之中。
那甲虫巨大的口器正在疯狂的开合着,似乎正在嘲笑着方弃的愚蠢。
几乎是下意识的,方弃松开了自己的手。
甲虫就像是断了缆绳的水桶,直直的向着洞底坠去。
于是方弃听到了一句几乎让他后悔终生的话,那只正在翻滚着坠落的甲虫发出了绝望的呼喊。
“方弃,救救我”,那是半夏的声音。
刹那间,方弃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意识到那个甲虫只是个幻象,而自己刚才松开的是半夏的手。
看着她的身影转眼间消失在黑暗中,方弃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坠了下去。
他转过身来冲着卷卷惨然一笑。
“你说的对,这个幻阵可真是厉害,接下来的时间,你自己要多保重”。
话音一落,他毫不犹豫的跳进了洞里。
看着方弃和半夏相继消失在洞中,卷卷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声声痛骂方弃和半夏不负责任,骂着骂着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爸爸妈妈,你们谁来救救我,我想回家”
她没有注意到,躺在石床上的那个女人有了异动。
她的身体渐渐的漂浮了起来,悬空站在那里,眼神中说不清是痛楚还是悲悯。
风,撩动她头上稀疏凌乱的头发,肆无忌惮,随意飘荡。
光,照在她行将崩溃的躯体上,残破不堪却又光芒万丈。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像一棵在暴雨中摇曳的风信子,又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