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浩这一走,剩下来的病人看起来可就快了。
可快也有快的不好,一只虎精看见自己的药方没过三秒钟就被喷了出来,心中好大的不乐意。
“沙老先生,这健胃消食片真能治病?我们进一次城可不容易。话说刚才那个乌鸦的方子您就给细细的看,我们的方子怎么就……”
沙老先生心情也不好,闻言就把眼睛一瞪。
“你家小子未出满月的时候被人重手击伤过吗?他是用丹药秘术吊命活到现在的?他是不是只能再活一个月?
要真是这样?我就算花一天给你调方子又如何?嘛毛病都没有跑我这里瞎捣个什么乱?”
“我儿子明明病的很厉害,这几天茶不思饭不想掉了十几斤。天天嚷嚷说自己浑身的骨头疼,一发作起来就跳床上打滚儿……”
“我呸!”沙老先生鄙夷的看着那父子俩。
“真疼起来还顾得着上床?”
他用手戳了戳那只小老虎的额头。
“最近是不是要期中测验啦?你平时成绩怎么样?”
那小老虎被他戳的低下了头,眼睛躲躲闪闪的不敢看人。
“他平时成绩是差点,不过我这孩子他心眼儿特实在,干不出装病逃课的事儿。”虎爹梗着脖子红着脸
“方子上原来开的就是健胃消食片,可是都吃了一个礼拜了,真心不管用啊……”
“你家养宠物了吧?”老沙盯着父子俩外套上的狗毛冷笑。
“你家宠物最近胃口怎么样啊?”
“有啊,养了好几条狮獒呢,那胃口没的说,特别是最近,一顿能……”
说到此处,虎爹突然戛然而止。
他看看冷笑着的老沙,又看看低头往后缩的儿子。有一种思路叫恍然大悟,有一种情绪叫做恼羞成怒。
眼瞅着小老虎被父亲拖出去一顿胖揍,倒有三四个小妖怪从父母怀中跳出来,信誓旦旦的说自己已经霍然而愈,明日就可以重返校园继续学业云云。
等这些黑着脸的家长一走,屋中居然就只剩下三两个患者。
一炷香的功夫,老沙就改完了余下的方子,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
方弃上前去行礼,还未开口老沙就摆了摆手。
“我知道你们是为那个幻阵来的,可是我只通医术,别的本事还不如未化形的小妖,至于幻阵更是一窍不通,怕是帮不上你们。”
老沙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快出门时身子一顿,似乎在思索什么,又转过身来跟方弃说。
“也罢,总归我对这里要熟悉些,我就带着你们走上一圈吧,免得你们毫无头绪。”
平安医院占地不大,在老沙的带领下,不过二十多分钟,方弃等人就从地下室的太平间查看到了顶楼的病房。
一路上卷卷没有看出半分异常,倒是在检查太平间时被吓得蜷成一团。
“恐怖片看多了吧?其实太平间是最不容易闹鬼的,你麻麻没跟你说过么。”方弃笑话卷卷
“哪个鬼愿意守着自己的尸体啊,冷冰冰硬梆梆的好看么?”
行至一间病房前面,老沙停住了脚步,略一迟疑便推开了房门。
他指着里面孤零零的一张病床道:
“要说这家医院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恐怕就只有这个病人了。”
“哦?这个病人有什么特异么?”方弃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
“说起来也是个苦命的人呐!”老沙叹了一口气。
“她六岁那年遭遇了车祸,头颅受了重伤。
俗话说脑为髓海,六神之府,髓海被伤,神明被扰。是故血瘀窍闭;且肺朝百脉,百脉淤阻,故肺失清肃、意识不清……”
“老先生你所说的这个俗话,我……我觉得很是不俗!”方弃愁眉苦脸的看着老沙。
“您能不能再俗点?”
“按照你们人类的话说就是植物人,到如今已经在床上躺了二十年了。”沙老先生不以为意,又耐着性子解释了一句。
说话间大家已经走到了床前,半夏看见了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忍不住就捂着嘴惊叫了一声。
方弃低头一看,心中也是恻然。
床上的病人是个女子,老沙说她有二十六岁,可看上去倒像是三十六岁都不止。
枕头上一头焦黄的短发稀疏无比,眉毛和睫毛尽数脱落。
皮肤又白又薄,依稀可以看见皮下血管中血液缓慢无力的流动。若不是颧骨上的那两块小小的雀斑,那张脸几乎就如同白纸一般。
露在被子外面的两只胳膊杆儿瘦杆儿瘦的,皮肤和肌肉就如同晾衣杆上的床单一样,稀松的搭在臂骨上。
由于长时间卧床,一张脸虚胖浮肿,看上去就如同把五官画在了一张大饼上。
唯有她臂弯中的那个破旧的毛绒玩具熊,还在昭示着这个病人当年也曾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他的家人想必很爱她,居然让她撑了这么久。”半夏低声喃喃道。
想不到这话竟让老沙冷哼了一声。
“爱她么?或许最开始时还是爱的,现如今恐怕未必!”
“这话怎讲?”方弃和半夏闻言都吃了一惊。
“IcU的病房可不便宜,这二十年住下来,花的钱只怕要过千万计。她家里人肯为她花这么多钱,已经是很难得了!”
“一千万跟她们家的家产比起来只算得上九牛一毛。”老沙冷笑连连。
“自从这个女孩出了车祸,他家不知怎地就发达了起来。
就跟随身带着财神爷一样,干什么都能挣钱。在地上尿泡尿都能滋出个金元宝来,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是阳世中妖都一带有名的豪门。
也不知哪个缺德的风水先生胡咧咧,说这个昏迷的女孩就是她家的财源,于是他们就把这个孩子当财神给供了起来。
好几次医院说没有救治的价值了,不如拔了管,给孩子一个痛快,可他们却死活不答应。
别说拔管了,就连医院建议他们转到条件更好的大医院去,他们都不同意,生怕一挪动位置就坏了他们家的风水。
说起来可笑,别人家探病带的都是鲜花水果,他们家探病带的竟是香烛蜜供,见了能让人活活气死。”
方弃和半夏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可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果然再深的情感也经不起时间的冲刷,倒是钱财的威力亘古不变,既可以让鬼神来推磨,也能让爹娘变路人。
沙老先生把手一摊道“差不多转完了,我可就回去了啊,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方弃谢过了老先生,目送他走出病房外回过头来看着卷卷。
“我说幻阵专家啊,你看出什么端倪来没有啊?”
卷卷苦恼的摇摇头。
“那幻阵我能感觉的到,可就是看不见摸不着。布阵的这人是个高手,把幻阵设在了若有若无之间,我一时半会儿可想不出办法。”
“切!”方弃瘪了瘪嘴,拔脚也向病房外走去。
“那咱们也别在这里浪费功夫了,还是去别处看看……”
就在方弃手指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刹那,在场的一人一鬼一妖同时听到了“叮”的一声轻响,仿佛一枚螺丝钉掉在了地上。
随即,眼前的墙壁和地面仿佛街头的翻板广告牌一样,先是出现了一条条竖纹,然后就一块块的翻转过来。
一簇野花迎风摆动,可蝴蝶却在另一块板上。
一尾鱼从这块板上跳出水面,又在另一块板上落回水中。
地面上翻转出了沾满了露水的青草,一只蚂蚱跳到了半夏的脚丫上。
病房中的来苏水味道渐渐淡去,青草的香气和河水特有的水腥气开始弥漫,场面诡异之极。
不过是几个呼吸,病房中已经换了场景。
站在森林与河水之间的草地上,方弃骇的面无人色
“这……这是怎么回事?”
卷卷吓得哭出了声来。
“是幻阵、是幻阵啊,我们怎么不知不觉的就进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