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河两岸的棋子们齐声怒喊
“这副残局里没有炮”
“分那么清干嘛?咱们两副残局比邻而居那么多年,俗话说打不断的亲,骂不断的邻。我来串个门儿总可以吧”
那投石车晃了晃自己的投臂,一副没个正经的语气。
“拉倒吧你,上次困死在你们那边的那头野猪精,浑身上下多少肉啊?”
“那半个月你们天天红烧肉、腐乳肉、米粉肉、锅包肉换着法儿的吃,也没见你们给端一碗过来!”
河对岸闪出了一位宽袍高冠的白面士子,手中剑柄虚握,冲着那投石车怒目而视。一上来就翻起了陈年旧账。
“你看你这人,忘性真大”那投石车继续笑呵呵
“后来我们不是送过来一块肉吗?”
“那玩意儿也叫肉?”士子更生气了。
“一半是淋巴一半是皮,而且还放了七八天才拿过来,看着就让人犯恶心。”
“而且就这么块玩意儿后来还找不见了。”大象不满的甩了甩鼻子。
“我们高度怀疑是你们派人又偷了回去,这种表面大方私下龌龊的勾当你们真心干得出来。”
这下投石车可真急了。
“谁偷谁是小娘养的,你们可别拿这块肉不当回事儿。就为了送不送你们这块肉,我们两边兄弟差点火拼起来。”
“你们没见负责保管这块肉的黑卒那个哭哦。”
“他把这块肉当成了自己的命,想吃又不舍得。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就舔一下,再忍不住的时候就再舔一下……”
“哇”的一声,红棋的另外一个驷马战车骑士闻言吐了出来。大家齐齐的看向他,心中若有所悟。
一旁有人轻咳一声,只见黑棋的另一个士站了出来。
他一身黑袍,手中握着一卷书,慢慢的走到了方才那个士的身侧,摇头晃脑的的说道
“子曰:祭肉不出三日。出三日,不食之矣,况于七八日乎,君何其吝也”。
“呸”投石车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
“酸文假醋娘娘腔的,我可懒得跟同性恋说话。”
“你说谁是同性恋?”两个黑士同时勃然大怒。
“你可知若士之怒,伏尸二人,流血五步,而天下皆缟素!”
“你个破回回炮还真当自己是神威无敌大将军啊,你过来试试,我们分分钟搞定你。”
“嘚瑟的你俩!”投石车斜眼看着他们
“有本事从米字格里走出来让我瞧瞧,一次只能挪一步还必须斜着走的废物。”
“你丫想死啊!”拿书的黑士把手中的战国策一扔,挽袖子弯腰,就地抠起一块整砖来,大步向河边冲去。
“冷静、冷静”另外一个士伸手拉住他,却被他带的往前连走了好几步,急的直喊。
“你已经出格了,君子要不乱步……”
正吵闹间,那漂浮在河面上的妖怪却毫无来由的感觉到一阵刺骨的杀意。
他激灵灵一个冷战,毫不犹豫的撤去了浮空法术,身体顿时像秤砣一样向河面坠去。
下一刻,一抹剑光划过了他方才脖子所在的位置,却只扫落了他头上的帽子。
这厮躲过了一击,却连半口气都不敢松。
刚一跌落到水面,他脚尖一点某只张着大嘴跃出水面的怪鱼,贴着水面向前疾冲。
也亏得他如此机警,他身后又两辆战车交叉对冲而过,八匹战马蹄尾纷飞。所掀起的疾风几乎将他的衣衫撕破,却未能伤到他分毫。
还未来得及庆幸,一股劲风又从脑后袭来。
那妖怪接连闪避,体内的真元已经运转到了最快。
此时旧力已尽、新力未生,做不出躲闪的大动作来,情急之下也只能尽力的将头歪向一边。
忽的一声,一桩暗器贴着他的脑袋飞了过去,蹭的耳垂子生疼。
那妖怪一看正在向前方落去的半块砖,心中暗叫不好,再想躲时已经来不及了。
另外半块砖嘭的一声拍在了他的后心上,砸的他闷哼一声,整个身体被砖头带的向前飞去,扑通一声摔在了河岸之上。
“哟,反应还挺快嘛”
一大群高大的身影围了过来,遮住了他头顶上的天空。
这些个棋子低头看着他,每一根毛发都透着不怀好意。
“这是个什么东西”某个棋子指着他头顶的两个长耳朵问。
“难不成是只兔子?”一个骑士皱着眉头,不太确定的说道
“要是兔子的话可就太扫兴了,兔子肉有股子土腥气,不搁辣椒没法儿吃,搁了辣椒又容易上火”
“不是兔子”,大象鼻子一卷,掀开了他风衣的大高领子。底下并没有藏着一副三瓣嘴,倒是有一张长脸和一个大白嘴头子。
“他是只驴、他是只化形期的驴”众棋子开始欢呼。
“驴怎么了?”投石车晃晃悠悠的踱了过来“能比野猪还好吃?”
“真没见过世面呐”某个小卒一脸鄙夷
“没听说过天上的雁鹅、地上的驴骡么。驴肉宜蒸宜煮宜炖宜炸,怎么吃都香。当然最好吃的方法是烧饼夹驴肉,想当年在保定府…….”
他还没说完,毛驴已经颤颤巍巍开口说话。
“你们不能杀我,我即已入得阵来,就应当让我试着破阵。若是我运气不好被困死阵中,身上这小三百斤的肉自然是随你们料理”
“可现如今我还只不过是在观察阵势,你们竟然就突施暗算,这么做可不合修行界的规矩。”
“你这孩子真想不开!”某棋子笑眯眯的拍了拍他。
“这阵哪有那么好破的?你又跑又跳折腾半天,在绝望和恐惧中挣扎许久,最后还不是要被我们吃掉?”
“你最后的一段人生本来有希望拍成一部美食纪录片的,你非得弄成个恐怖片,那多没意思。”
“总要试试才知道”毛驴从地上站了起来,驴脾气开始发作
“算年纪的话,你们这些被困在阵里的妖族都是我的前辈”
“但是请不要低估我们康熙后的觉悟和努力,我来之前可是有精心的准备,真要破起阵来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康熙后么?”棋子们笑了起来,笑容里有了一丝落寞和沧桑。
“还真是够年轻呢,想当初我们被抓进来之前都还以永乐后自居。没想到现如今已经是康熙后的天下,时间还真是奔流向前、寸步不肯停留啊!”
“既然你说的如此励志,那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反正饭前运动一下也有助于增进食欲”大象笑道,说罢转过身来吩咐小弟。
“给白云观的小道士递个话儿,让他过两个时辰之后送五百个烧饼来”
“你有十次机会,每次半个小时为限,超时算负”,一个战车骑士伸出巴掌晃了晃
“你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小兵,你的任务是从红方元帅那里拿到一封情书然后再送到黑方大将那里。如果你能够成功,那么这个阵势就算破了。”
“送…送…送…情书?”驴子一下就结巴了。
“难道不是将死一方才算赢吗?”
“年轻人,爱情可以在一切绝境中萌发”那个拿剑的士子正色道。
“他俩经过几百年的相对而立,早已经萌生了白头偕老之意。”
“只可惜这天杀的棋盘作弄人呐,硬是有个“王不见王”的规矩。他俩非但不能见面,连对视一眼都不成,所以要请你充当一回信使。”
看着他在那里发怔,骑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非常友善的提醒他
“时候不早了,赶紧开始吧,要不然就来不及把你炖烂了”
“那总要先说说规矩吧”驴子觉得自己应该谨慎些。
“规矩就是一般的下棋规矩,你起步时站在红方元帅的身前一格,然后每步可以前进一格”
“在河这边时红方是你的友军,可以听你调度;黑方则是敌军,到了河对岸就正好反过来。”
“无论你走多少步,只要你最后来到黑方将军的身前一格,就算你赢。”棋子们笑呵呵的解释着。
毛驴仔细看了看场上局势,红方除了元帅之外只剩下两车一兵,而黑方除了将军之外还有三卒两士一象。
情况似乎并不算太糟糕,再想到自己总共有十次机会,心中逐渐安定下来,于是决定报一报字号。
“在下乃是二十四节气夏字部中的芒种”他拱手四方为礼。
“你是谁不重要!”棋子们笑呵呵的跟他还礼。
“反正明天早上拉出来都是屎。”
十分钟后,满面紧张的芒种站在了红方元帅的面前,伸手接过了一封加了火漆封的信件。
“车六平四”,芒种刚刚观察了半天的局势,这会儿已经是胸有成竹,他大声的发出了对友军的指令。
“得令啊”一个骑士笑呵呵的驾驭者战车来到了指定位置,挡住了对面黑方卒子的进路。
黑棋对以象五进三,芒种一愣。
这一手看上去毫无意义,他琢磨了半天也不明白个中道理,定下神来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走。
‘兵五进一’芒种向前一步。
结果黑棋又是以一步闲棋相对,对芒种完全构不成威胁。
“这是怎么回事”芒种心里开始打鼓。
看着对方戏谑的眼神,他觉得对方一定是设下了陷阱和阴谋,可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兵五进一”芒种再次向前一步,刚一落脚就紧张的向四方望去。
“还好,没有能威胁到自己的棋子”芒种心中一松,长出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这口气出完,耳边就听见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兽踏地之声。
河对岸的黑象竟然斜刺里向着自己猛冲了过来,踏水波如履平地,瞬间冲到了他的面前。磨盘大的象足高高举起,迎头踩下。
“啊啊啊啊啊”芒种被吓得面无人声,他大声惊叫着想要逃开。
可是对方这一步尚未走完,他被束缚在棋盘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头顶的大象脚掌越变越大,渐渐的占据了自己的整个视野。
“咔嚓”一声,芒种被踩的骨断筋折,平摊在地上好似肉饼。
“哎呀,我太用力了”大象懊恼的用鼻子挠了挠头“这下子踩成驴皮影了”
血泊之中,棋盘的法力开始重新塑造芒种的身体。
只见一块块的骨骼筋腱被整理接续、血液被一点点的吸回体内,被踩瘪的脏腑像吹气球一样鼓起来。
芒种感官俱在,这份痛简直难以忍受。于是乎惨叫连天,只觉得还不如就此死去才好。
一柱香的功夫,芒种终于原地复活,他气急败坏的跳起来喝骂
“你们这是哪门子象棋走法,象怎么可以过河的?”
“你没有问嘛,我还以为你知道的”大象换上了一副懊恼的神情
“我走单数步的时候用的是中国象棋的规矩,双数步呢用的就是国际象棋的规矩哦。你看,国际象棋也是象棋不是?”
只好似兜头一盆冰水泼下,芒种万万没有料到这帮棋子如此的没有下限,一时间悲愤交加。
一旁观战的投石车笑呵呵的打起了拍子唱起了歌。
“小毛驴,要让世界充满爱”
“小毛驴,下棋的规矩你不明白”
“小毛驴,请快到我的碗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