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你还真有几分血性。”
雨停之后,从茶馆出来的方弃看着疯骨,由衷的称赞道。
“那是”疯骨得意的扬起头。
“虽然我是个一穷二白的国王,但是穷骨头还是有两根的”
方弃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如今穷骨头也已经是稀罕货了。
说话间就走到了京师阴间的精神病院,其实这地界儿在阳世也是一个精神病院来着。
这一阴一阳两家精神病院时不时的会发生一些彼此间的穿越事件。
时不时撞见鬼的阳世病患,经常绘声绘色的跟大夫描述他们的所见,于是出院更是遥遥无期。
而经常跑到阳世来的疯鬼疯妖,学习了阳世同行接地气的业务模式,回去之后疯的更加真诚而有内涵。
院长之前就得到了消息,早早的迎接到了大门口。
看见方弃他们过来,赶紧上前两步拉住了方弃的手。
“又麻烦方主任了!”院长满脸都是谢意。
“是我们工作疏忽啊,一不留神居然又让他跑了出去”
说罢他指着疯骨一顿数落:
“我说你能不能消停两天?你……你叫什么来着,成天价的演皇帝,一会康熙一会乾隆、今天秦始皇明天汉武帝,搅得我把你的名字都忘了……”
正此时,院子里溜达出一条穿着病号服的大狗来,看见疯骨就面露喜色,口吐人言道
“张铁林你终于肯回来啦?你都快想死我了!”
说话间他便冲了上去,伸出两个前爪重重的抽了疯骨两个耳光,将他打的如同滚地葫芦一样。然后又伸出一条红红的舌头在他身上舔来舔去。
疯骨在地上一面滚,一面大笑“爱卿你不必多礼,还不赶快平身!”
那狗却不理他,翘起腿冲着疯骨身上又撒了一泡尿。
方弃看得目瞪口呆“这条狗是哪来的啊?”
“哪有狗?”那条狗将自己后腿抖了抖,站直了身体问道“我最怕狗了!”
“你不就是狗么?”
“你别逗了,这都什么眼神儿啊”那狗妖鄙夷的看着方弃
“我分明是一匹五百里马”
“五百里马?那是什么东东?”方弃觉得自己不应该待在这里,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掉智商。
“这都不知道啊”那条狗用看白痴的眼光看着方弃
“古语有云——马生堕地无毛,行千里;溺举一脚,行五百里(注1)。你看我尿尿会抬着一条腿,那自然是一匹仅次于千里马的五百里马!”
疯骨一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甩的四周都是尿滴,他一把抓住那条狗的脖梁,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你就是我的赤兔乌骓,还不速速载着我去打下一片大大的疆土!”
眼见得场面越来越乱,院长脸一沉就是一声大喊“都特么别闹了,没见过你们这样儿的”
方弃见了暗暗点头,心说院长还是有威望的。他这一声喊,疯骨和那条狗都停了下来,满眼畏惧的看着院长。
只听见院长说“闹什么闹啊,还骑马?你们见过谁骑马不用马具的,我给你们找个马鞍子去……”
方弃拉着半夏落荒而逃,小混蛋和祁东来紧随其后。
小混蛋拒绝了方弃,或许是觉得心中有愧。于是毛遂自荐给方弃当向导,说自己人头熟,可以帮着方弃找人,于是寻找刀手的队伍再度壮大。
只可惜穿街过户走了一整夜,却连一点收获都没有。
等方弃一行人疲惫不堪的回到区里的时候,文老爷子又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
日本人不同意延期。非但如此,他们还请出了病情大为好转的德古拉伯爵作为比赛公证,这件事情恐怕是糊弄不过去了。
“只剩四天了”老文板着脸,伸着四个手指头:
“其实还不到四天,因为最后一天晚上的八点就是约定的比赛时间,你的人手找得怎么样?”
方弃唉声叹气不言语。
老文也叹了口气“上面也是糊涂,非要同意日本人的要求,还非得让赢。”
“要我说呀,日本人想要那把刀,给他们就是了,谅他们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方弃一听这话可不是个滋味儿:
“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在日本的同事传回话来。日本人这一次图谋不小,这把刀恐怕会涉及我中华国运。”
老文不以为然:“国运滔滔,岂是人力所能挽回”
“当年诸葛武侯何等本事,他想要为自己续命尚且失败,又何况要夺天地造化为国续运。即便日本人能够拿到这把刀,他们所图谋之事也注定会不会成功”
“话虽是这么说,可是我们丢不起这个面子”方弃咬牙道
“京师城阴阳两界几千万百姓丢不起这个面子,卖了孩子买笼屉,不蒸馒头还要蒸口气呢。”
“现如今可不是庚子年,要是让他们就这么拿着刀走了,城里的老少爷们以后还能抬着头做人么?”
“你这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啊”老文一看劝说无效,叹了一声,拂袖而去。
方弃站在院子里,脑子乱纷纷的,越想越没个靠谱儿的主意。
他在那里出神,却不知一个清瘦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的站到他的面前。
“小方子!小方子!”耳畔传来的声音将方弃惊醒。
“原来是师父啊,您找我有事儿?”
等看清楚了对面站的是琉璃扣儿,方弃努力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奇怪的是琉璃扣儿却迟迟没有说话,她犹豫着、踌躇着,仿佛有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在困扰着她。
上午的阳光透过稀稀拉拉的树叶打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脸上的的神情变幻不定。
“或者我可以帮你找一个用刀的高手!”
就在方弃忍不住想要开口的时候,琉璃扣儿终于出声了。
“只是我不敢保证他会同意参加比赛,说服工作要你自己来做。”
“没问题”方弃总算是听到一个好消息,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这位高手住在哪里?”
“他住在德胜门外,我带你去找他”
琉璃扣儿一打定了主意,就又恢复以往的那个干练劲儿。挎着个篮子就往门外走去,方弃等人赶紧跟上。
等到了德胜门下,琉璃扣儿脚步不停,看她走的方向,竟是要上到德胜门城楼子上面去。
“难不成这位高手竟然是真武大帝门下?”
方弃绞尽脑汁的想着,据他所知,这德胜门上除了一个真武庙可是什么都没有。
上得门来,过得庙去,琉璃扣儿却根本就没有进庙的意思。
她走到了门洞的正上方,指着城墙下面道“你看看下面!”
方弃探头往下这么一看,还真是看见一副意料之外的景象。
他看见一个男人,六七十岁光景,须发皆白。这人岁数不小,可看上去身子骨却极为壮健。
此时此刻,正挥舞着大锤,猛力的砸着德胜门的城门。
那锤是敲铜打铁的锤,锤头硕大,怕没有个五六十斤。
那男人赤裸着上身,一条条肌肉绷得紧紧的,双手上缠着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条,紧攥着那柄锤。
口中一声暴喝,手中便是一下猛砸。
方弃看的瞠目结舌,心说自从69年阳世的政府拆掉德胜门城墙之后,为了防止京师气脉外泄,东岳庙下令关闭阴间德胜门的城门。又请来各界大能上面加持了无数的法术,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不慎将城门打开。
现如今城门唯一的一把钥匙就在东岳庙放着,外人连见都见不着。
而这德胜城门一关就是五十三年,从那时起再没有被打开过。
城下这人怕是疯了吧,他砸城门做什么,难道他想凭一人之力把城门砸开?
他以为自己是谁?斗战胜佛还是二郎显圣真君?
他转过身来对琉璃扣儿说“这傻老头儿谁啊?”。
可这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因为他看见琉璃扣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城下的那个男人,满眼都是浓到化不开的爱意。
“他就是我带你找的高手”琉璃扣儿静静地说。
“他也是我家男人!”
注1:《齐民要术》中“养牛、马、驴、骡第五十六”中提到——
如果刚生下来的小马驹身上一根毛都没有,那它就是千里马的苗子;
如果马喜欢翘着一条腿撒尿,那它就是五百里马。这个古人的相马术还真是……别开生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