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救命啊”皮长利挣扎着抬起头来“我找贵观的方神风道长。”
静眺一愣,他自己是静字辈,神字辈比他高两代,算起来已经是他的师祖一辈。
不过每个白云观的弟子入观之初第一件要做的事便是牢记各代师长,静眺从来不记得自家还有这么一位叫做方神风的师叔祖或师伯祖。
他刚想呵斥皮长利,忽然想起了前两天师父交代的那桩事,念头一转,心想难道是那活儿来了么?
“我刚来观里不久啊,好多长辈都还不认识”静眺装出一副苦恼的样子“你在这里等着哈,我进去帮你问问”说罢就一溜小跑的进了山门里面。
等静眺再出来的时候,他身旁已经跟着一位六十多岁年纪的老道人。
这老道中等偏胖的身材,满面红光,身上袍冠服饰无一不是上等之物,与皮长利所见的方神风道长相比,仙风道骨或有不如,尊贵气度却是犹有过之。
皮长利刚要开口,只见那位老道长眉毛一竖,低声喝道“住口,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莫要泄露了我仙家秘要”
老道士朝刘瞎子招招手“小刘过来帮把手,把这位施主抬进观去”
刘瞎子慌不迭的跑了过来,跟静眺一左一右的把皮长利架了起来,说是抬,其实更像是拖着一样,就这样磕磕碰碰进了白云观,把皮爷带到了一间厢房之中。
皮长利坐在一张罗汉椅上,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使劲儿绷着不让自己往下出溜,乍一看就跟挂在树上的猴子一样。
“方师叔乃是得道的真人、化外的神仙,你这凡夫俗子又怎么可能知道他老人家的名讳?”老道皱着眉头问道。
皮长利一看有门儿,就添油加醋的把自己的跟方神风道长相遇的经过说了一遍,本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前世对方神风有过什么恩,眼下要死的关头自然是把恩情往重了说。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在他的口中,方神风的全家上下已经被他救了不下十回。他生怕老道不信,特意将方神风那天的衣着打扮细细的描述了一番。
这个胖老道就是现任白云观观主孙仙梁,他边听边点头。心想听你这么一说,这所谓方神风穿的果然是我那天借出去的衣服。
方弃这小子说要送我一桩财喜,看样子是要着落在这个无赖汉的身上。
孙仙梁把手一摊道“照你的说法,你或是前世对方师叔有恩,然而那日在小巷之中,方师叔已经是还了你的恩情,你这又找上门来作甚?”
皮长利立时叫起了撞天屈,说当日若不是方道长传他以阳精灭鬼的法门,他又怎会搞成现在这副模样,现如今自己一条性命危在旦夕,不来找方道长又找哪个?
“荒谬”孙仙梁把胖脸一板:
“方师叔的法子怎么会错,分明是你自己掌握不了轻重尺度,又毫无节制的乱用,这才搞成现在这个局面。”
“这人心呐委实难测,方师傅一番好意,谁料到竟然还被你埋怨。他就算给你一葫芦的仙丹,我只怕你都要一顿都吃了,然后还要抱怨他的仙丹噎到了你。”
孙仙梁执掌白云观日久,身上气度非凡,在凡人看来那就是不怒自威的活神仙。他这一发作,登时把皮长利吓得够呛。
皮长利一个哆嗦就从椅子上滑落了下来,趴在地上如同烂泥一般,只是不住声的苦苦哀求。
孙仙梁看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暗笑。感觉到拿捏得差不多了,这才长叹一声道
“倒不是我道门无情,只是方师叔神龙一般的人物,平日里又哪会在白云观这尘俗之地久留”
“我入门修行将近一甲子,能够随侍他老人家左右的日子也不过几十天而已,你这急切之间又让我们上哪里去寻他?”
皮长利还不死心“不知方真人平时都好到哪里云游?几时才能回来?”
孙仙梁拈着颌下的胡须,缓缓摇头道“仙踪不定啊,像什么仙界、灵界、冥界、斗罗大陆、梦魇空间之类的地方他都常去”
“有一次还钻到一个棋盘里面呆了一千年,他原本想通过棋盘中的黑白二子感悟阴阳二气,后来才发现自己钻进去的是个跳棋的棋盘……,”
“至于归期么,可能是三五日、或许是三五个月,保不齐是三五年,也有可能是三五个光年……哎,施主你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为哪般啊为哪般?”
皮长利挣扎着抬起头来,眼泪冲着鼻涕,鼻涕带着涎水、哭得如同刚丢了奶瓶的婴儿一般。
“我可等不了那么久了哇,道长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吧,救救我吧”
孙仙梁也不答话,蹲下身来将手指搭在了他的手腕上,不多时就又是一声长叹。
“回家去吧,平时喜欢吃点什么就多吃点什么吧!”
皮长利闻听此言,顿时便嚎啕大哭,双手紧紧抓住孙仙梁的道袍不放,口中没命的许愿。
什么重修道观再铸金身的宏誓愿都许了出来,以后怎么还愿是不管了,只想先过了眼前这一关。
他自埋头哀求,却不知头上孙仙梁正冷冷的看着他,眼见得火候已到,孙仙梁这才叹道
“你先天既亏、后天又不善加保养。近日屡受惊吓,再加上大损元阳、我看你体内诸脉生机已绝,寿元也不过就是这两日的光景。”
“我虽有仙家妙药,只怕却救不了你这无缘之人呐”
“有缘有缘,绝对有缘”皮长利从孙仙梁的语气中探得一丝生机,精神顿时一振“您看我给您当干儿子怎么样?干爹在上,您老务必要救我一救”
孙仙梁是又好气又好笑,口中说道:
“施主莫要胡言,我观中确实藏有灵丹,不仅可以起死回生、更能让服用之人易经洗髓、由凡人而踏仙途。但是此丹珍贵无比,就算是香港的李首富倾尽家财,我也只能给他闻上一闻,你说这样的丹药,你吃得起么”
皮长利目瞪口呆,口中喃喃道“什么丹药,竟然要这么贵”
“贵有贵的道理,大山楂丸倒是便宜,只可惜救不了你的命,我的这味灵丹材料就已经极难得”
孙仙梁板着指头数给他看
“炼这丹需要瑶台下的紫芝数朵、灵山中的黄精半筐、普陀山上的金莲一盏、蓬莱岛上的赤参二斤、七月七日长生殿前无根水一桶,八月十五琅琊台下秋露一缸、北极的玄冰五块,南极的企鹅一只……”
“这企鹅要来干什么用?”皮长利疑惑的问道。
孙仙梁白了他一眼。
“本草有云,天鹅肉性味甘平,有大补五脏,养阴益气之效,只是却少有人知这企鹅的药效还在天鹅之上,这等仙家秘药,说与你听你也不明白!”
孙仙梁接着数道“还要无暇白玉磨成粉十斤、上等朱砂十斤、五百年犀角十斤、两甲子的麝香十斤、鲜桃一枚……”
皮长利又忍不住发问“其他的也还罢了,这鲜桃有什么稀罕?”
孙仙梁做无可奈何状“这鲜桃确实没什么稀罕,只不过却要的是那种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三……”
话音未落,皮爷再次哭倒在地,斗室之中,悲声大作。
“罢罢罢”孙仙梁做仰天长叹状。
“若是你不问仙途只求活命,我这里还有一种简化版的丹方,倒也不是救不了你,只是这价钱么却依然不菲啊”
“多少钱?”皮长利一轱辘爬了起来,两眼烁烁放光。
孙仙梁伸出一个巴掌翻转了一下,“一千万,包你吃下去又是生龙活虎”
听到这个数目,皮长利倒抽一口冷气,坐在地上沉思不语。
“我看施主你也不像是大富之家”孙仙梁缓缓道
“总要为子孙后代留下些家产才好,人这一辈子不就是这么回事么,何必为了多活些时日弄得倾家荡产呢,我这边还有好些俗务,就不留施主了”说罢作势要走。
“仙长留步”皮长利苦苦哀求道,“容我再想一想!”
看见皮长利在那里咬牙切齿的不知想些什么,静眺贼忒兮兮的凑到师父的耳边,小声问道。
“师父你是不是要的太多了,这货不像是有那么多钱的样子!”
孙仙梁一脸的暴怒,愤愤的指着静眺喝道
“卖啥房产啊?卖啥房产啊?老北京人把房子看得比命还重,你怎么能为这位施主出这种主意?”
静眺愕然,皮长利闻言却下定了决心。
“仙长你莫要责怪这位小道长,他说的其实有道理”皮长利急道
“我爸就我一个儿子,我又无儿无女。这房子总要有人住才叫个财产,人要是死的绝户了还不知道便宜谁呢。我想好了,不就是一千万吗?我卖了我们家的那套小院凑给您”
孙仙梁摇头道“施主此举大为不智啊,我看你还是回家跟家人商量一下才好!”
“不用费那个功夫”皮长利道“只不过房本在我家老爷子那里,道长您得缓我些时日”
“也罢”孙仙梁从怀中掏出两件东西递了过去。
“既然如此,我这里还有下品丹药一枚和灵符一张。这丹药可延你十日之命,这灵符足以驱除一切厉鬼。十日之内,你若是凑齐了药钱,就再来白云观找我吧。”
皮长利接过丹药,二话不说就送进了嘴里。
这药丸一下肚,他顿时感觉四肢百骸平生出一股股的热流,瞬间流遍全身,浑身上下为之一爽,整个人都焕发出了生机。心中对孙仙梁所说的灵丹更是深信不疑。
……….
看着皮长利远去的背影,孙仙梁冷笑不语,直到静眺拉了拉他的衣袖。
“师父好手段!”静眺一脸的崇拜,转眼间脑门上就被师父狠狠的弹了一记。
“这些蒙人的玩意算什么好手段?我白云观剑法道术符篆那样不是博大精深,你却总是不肯好好学。”
“要是你有你师兄一半的用功,我就死也瞑目了”孙仙梁佯怒道。
静眺苦恼的揉着脑门,对师父的责备浑不在意,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师兄快该回来了吧?”
“是啊,马上就要七年整了,你师兄外出历练也该回来了”
孙仙梁看着西边的天空,悠悠的说道
“快点回来吧,他回来了,老道我身上的担子就能卸下来啦”
“师父哎,今天的讲经时间到了哎”
“哦,是么?那我先考考你上次的功课,你先把《太上感应篇》背一遍给我听”
“哪有什么难的?”静眺得意的晃了晃脑袋,道观中响起了他略带稚气的诵经声。
“太上曰:祸福无门,唯人自召。善恶之报,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