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罗圈腿的汉子名叫赫有羊,身居直水帮当代帮主之位,是一条八百多年道行的黑鱼精。
而那青衣少女,则是横水帮现任帮主禹夜,原形却是一只乌龟。
横水直水二帮在夷陵城争斗了许多年,原本一直是横水帮占据上风,老帮主,也就是禹夜的父亲从来都是压着直水帮打。
但自从赫有羊接任直水帮主以来,凭借枭雄之姿和八面玲珑的手腕,渐渐的把局面扭转了过来。二十年前更是凭借一场埋伏,把横水帮杀的元气大伤。
那一战中禹夜的父亲受了重伤,最后不得不使出祖传保命绝招——霸王卸甲,把一副龟壳留在了当场,这才借机逃脱性命。但从此元气大损外加又羞又气,最后仓促传位给禹夜便饮恨而终。
禹夜虽然是个女子,但是英武果决素能服众,又借着帮中老兄弟的帮衬,虽处下风而不乱。带着帮众又和直水帮狠狠的见了几仗,竟然又把局面给稳了下来。
两帮今天把官司打到了镇江楼,当着四神将的面虽然还算克制,但随着争论的不断升温,新仇旧恨翻涌上来,早就已经处在撕破脸的边缘。
赫有羊脸上五官已经拧到了一处,眼中凶光大作——
“小丫头,你莫要摆弄口舌。这江上有时风顺,有时风逆,眼下可是我直水兄弟坐在顺风船上。你不过是在江边地皮上占了个先手而已,那又算得了什么?
比人脉、比财力、比武力,比船只,哪样儿你们横水帮能在我们面前说得上话?
直水横水两帮并驾齐驱的年代早已经过去,要不是看在大家同出一脉的份上,眼下分分钟我们就能灭了你。”
“贵帮好大的威风,赫大哥好大的口气!”禹夜微笑扬眉道——
“敢问赫大哥,贵帮有多少船?”
赫有羊闻言一怔,继而哈哈大笑——
“好多年不曾听过这句话,谁料今天却从一个女娃娃口中听来。也罢也罢,你要问我便答,我帮有船一千九百九十九只!”
禹夜又是一笑——“那么贵帮船打的什么旗号?”
赫有羊嘿嘿一笑,下巴高高扬起——
“进湖百脚旗,出湖杏黄旗;顺风七星旗、逆风日月旗;
初一十五龙凤旗,穿江过海白虎旗;船首四方大纛旗,船尾八面威风旗。”
禹夜紧追一句——“船有多少板?板有多少钉?”
赫有羊咬牙道——
“板有七十二,谨按地煞数,板板扎实;
钉有三十六,谨按天罡数,钉钉刚硬。”
禹夜一句快似一句——
“有钉无眼是什么板?有眼无钉是什么板?无钉无眼是什么板,有钉有眼是什么板”
赫有羊眼中杀气弥漫——
“有钉无眼是跳板,有眼无钉是纤板,无钉无眼是浮板,有钉有眼是你奶奶的棺材板”
禹夜寒声道—— “天上多少星?”
——“三万六千星!”
——“身有几条筋!”
——“剥掉皮肤寻!”
——“一刀几个洞?”
赫有羊大怒起身:“一刀两个洞,你有几颗心?借来下酒吞。”
禹夜大喝一声——“拳头上来领!”
随即一脚将眼前桌案踢翻,长袖一摆手中便多出两柄短刺来,冲着赫有羊怒目而视。
赫有羊怒极而笑,也是一脚将桌子踢翻,反手一抄就从不知何处拔出一柄方天画戟来,指着禹夜喝骂道“——
小丫头不知死活,竟然学着大人的样子跑来拿言语。就算是你家老爹在时,也未必敢跟我如此盘道。”
他两人这一剑拔弩张,身后各自跟随着的帮众顿时全都跳了起来。
一时间兵刃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厅中刀芒缭动好似到了记者发布会一般。两伙人齐齐前冲,转瞬间顶在了一处。
脸贴脸,刀对刀,狰狞对嗜血,鬼哭对狼嚎,只等双方头领一声令下,就要把对面之敌刮鳞剔刺切成鱼片。
人数上是直水一帮占优,但横水帮有备而来,今天到场的全是少壮,因此气势上却也不弱。
双方顶牛一样对峙于一处,谁也不肯退让半分。!站在最前面的那几个手中的刀尖已经顶到了对面之敌的肉里,眼看着一场混战就要爆发。
“太白湖的规矩,敢带兵刃入镇江楼者杀无赦!”
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桔子突然冷冷开口,然后在桌上猛地一拍,大喝一声——
“放肆!!!”
如同一阵狂风卷过,冲天杀气从天而降,将厅中每一个人兜头罩住。
横直两帮的帮众个个寒毛直立、浑身上下一阵冷一阵热,感觉身体变成了一个破了洞的气球,体内的勇气转眼间流失殆尽。甚至连手中的兵刃都持握不住,厅中当啷之声响成一片。
“是谁给了你们胆子,胆敢在少主面前拔刀,胆敢在太白湖的议事厅里对着同门出手。”
李桔子凛然起身,他每说一个字,厅中的温度似乎都会下降一分。
待到这句话说完,场中功力稍浅一点的已经开始瑟瑟而抖。
即便是那些道行深厚的帮众,此时也已经心生悔意,心想虽说四神将已经多年没有出过手,但自己怎么竟忘了他们断魂无数血河长流的威名。
禹夜毕竟年轻,在李桔子如冰川倒悬似的威压之下,一张脸早已苍白似雪。口中呼吸急促了起来,每呼一口气便是一团白雾。
她环顾左右,却只见人人惶恐,于是在脸上强挤出个笑颜来,对着李桔子躬身施礼。
“李伯伯明见,方才禹夜跟赫大哥虽然言语上多有冲突,但却绝无火拼之意,想来是手下的兄弟们误会了。”
说罢她将双手一晃,两柄短刺顿时化作了两根簪子,手一抬轻轻巧巧的插在了头上。然后冲着赫有羊莞尔一笑道——
“赫大哥,您看小妹新买的这两件首饰如何?”
“花那些个冤枉钱作甚,要我说以禹妹子的相貌,头上插两根辣条也是国色天香。”
赫有羊一边摇头一边赞叹,伸手从怀中掏出个手机来,咔嚓一声按在了方天画戟的刀刃上。
一边抬手将方天画戟举远,一边回身招呼兄弟——
“大伙儿难得来一次镇江楼,大家往中间挤挤,咱们照张合影。”
李桔子见状心中暗叹,心想这帮小的如此惫懒,摆明了欺负自己不会真的出手把他们都杀光。
眼下太白湖的老规矩废弛如斯,再往后这个摊子只怕会越来越散,若是萧神君还在,借这帮小兔崽子八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造次。
他回身冲着萧悟空拱手——“少主,今日之事,还请少主决断。”
萧悟空强忍着落荒而逃的欲望坐在交椅上,心中早已经骂了千百遍的娘。
他心道这特么也是日了狗了,怎么我刚一坐上这把椅子就遇到如此难于料理之事?直水与横水两帮之争,我到底该如何决断?
他在那里犹豫不决,底下上百号人眼巴巴的盯着他,每一道目光都像是带着灼热的温度,不一会就把他烤的大汗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