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进了沧州城,开始绝食。
他不再理会土国宝,不跟他再说一句话,也不再进食,一副要为大清殉节尽忠的样子,土国宝见状,也懒得多费口舌,只是嘱咐亲兵看紧了。
拿下洪承畴,是此次登陆后的第一大收获,但搂草打兔子闲着也是闲着,沧州城拿下也是意外之喜,这么一座大城,还是运河和芦盐重镇,可不能白来。
“阿舅,洪承畴不肯降么?”
土国宝摸了把胡了,“估计是没脸面吧,或许一时间还转换不过来,先由着他,晾他几天再说。这趟收获如何?”
“发了,发大财了,刚讯问了王文渊和张宣,洪承畴出京前就派旗牌官来传令,让这边准备盐粮,还特意让召来了那些长芦盐商,要他们捐银子呢,张宣又调了不少河道兵和运丁,要不是咱们打了洪承畴的旗号来,想拿下沧州城还真不太可能。”
土国宝一听登时来了精神。
“那赶紧的吧,此地不宜久留!”
他们只有五百人从海边登陆,这段时间东奔西窜,招徕了不少盐贩贼匪以及义军、饥民等,说是几千号人了,可实际上真要遇到八旗精锐,甚至是强一点的绿营,都有可能被包围歼灭。
土国宝这趟出来,为向绍天皇帝表忠心是第一,但前提也得保证自己性命,可不是来送死的。
衙门花厅。
一众半天前还冠冕堂皇的沧州文武官吏、士绅豪强、盐商大贾,此时却都十分狼狈而惶恐的挤在里头,一个个甚至连帽子都被摘去。
土国宝杀人诛心,直接就把他们的辫子给剪了,此时一个个披头散发,如丧考妣,身上的禽兽补子官袍也被脱掉,只穿着个白色中衣,倒是跟在厅里哭丧守灵一样。
门口站着提枪执刀的甲兵,虎视眈眈。
厅里的人惶恐,也不敢胡乱说话,都在等待着茫然的未知。
“皇明总督天津加兵部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土大人到!”
亲兵突然在外高声喊道。
厅里死气沉沉的一众人立即跟被火烧了尾巴一样纷纷站起,不安的望向门口。
门打开。
土国宝带着麾下将领、亲兵们进来。
“各位好,坐,坐!”
众人惶恐的看着土国宝,这里面还有些以前是认识土国宝的,比如巡盐张宣,以及洪的几个幕僚。
看着这个以前私盐贩起家,后来太湖做水寇,被洪承畴招安后,从军入伍,一路做到副将,后又受洪招降投清,随军南征做到了江宁巡抚的家伙。
此时一身绵甲,腰悬大刀,得意洋洋。
“在座的各位,有些认识土某,也有些不认识,我呢就做个正式的自我介绍吧,本人土国宝,山西人,贩过盐,也落过草,受过招安,入过军伍,也跟大家一样走过一段弯路,降过满人,但后来迷途知返,回头是岸,重新反正归明,也幸得万岁爷不计前嫌,圣明仁厚,仍委以重任,此次率部为北伐先遣,也是特来接应老恩公洪公祖的。”
“诸位或许不知,其实洪公祖当初辽东松锦兵败被俘后,一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没有真正降过鞑子,只不过是暂时委身事贼而已。”
“去年洪公祖安抚江南,接着经略湖广,你们道为何恰好去年江南、湖广先后糜烂,彻底败坏?”
“实不相瞒,皆因不仅江南出了个严我公,还因为洪公祖也早就暗里通明,所以鞑子在江南、湖广的部署全盘落入万岁爷手里,才会处处落败,棋差一着啊。”
“你们以为我为何能这么恰好出现在沧州,你们以为你们为何在这,那都是洪公祖传书召我来的。”
众人目瞪口呆。
“洪公祖早已被万岁爷密授直隶总督,总督直隶、山东、河南三省也。加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兼顺天巡抚,兼理河道兼管长芦盐政,提督军务兼理粮饷也。”
周遇吉等洪承畴的幕僚们,望着土国宝,心中半分不信。
但其它人却半信半疑,甚至有些人已经对此深信不疑了,要不然,土国宝怎么就恰好出现,还是乘着洪承畴的船诈了沧州?
“各位,这是某自登州行在北上时,圣人亲自召见,按洪公祖保举名单,给某的一道嘉奖封赏名单,诸位都听好了。”
“钦授张宣为右副都御史,总理长芦、两淮、山东三盐运司,兼理北河道。”
“钦授王文渊为保定巡抚!”
······
土国宝念了一通长长的加封名单,原是七品巡盐的张宣,直接升为巡盐部院,为三品大员了,且管三个盐区。
而原是三品盐运使的王文渊,更是直接升为保定巡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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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中其它人,这个升布政使,那个授按察使,这几个授分巡,那几个授知府,总之好不热闹,甚至有点见者有份的感觉。
连许多乡绅、盐商,居然也都被授官给职。
洪承畴的那支幕僚团队,更是人人起码五品官职。
被念到名字的人,听到自己的官职后,怔怔发神,还没念到名字的,却又充满期待和紧张。
等最后一个名字念完后,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奇特的情绪中。
大家望向这位自称天津总督的土国宝,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这时连周师忠等洪的心腹幕僚,都在忍不住想,难道洪承畴还真早早暗里通明了?
他刚才被授了个长芦巡盐兼理河道,仅七品,但却是要极炙手可热的肥缺。
“洪大人呢?”
刚被授为清河道分巡的邹卓明始终觉得不对劲,他们这些幕僚是洪承畴的心腹,洪就算通明,也不可能做的滴水不漏,不可能他们一无所知,更别说是在江南和湖广时就已经通明了。
“洪公祖正在给皇爷写奏捷折子,另外他先前在河上不小心落水,有些着凉了,所以暂时就不过来了。”
邹卓明可没忘记先前在运河上,土国宝是如何带兵突袭他们,那刀箭铳炮,血肉横飞的场面可还没忘记呢,甚至洪承畴都亲自提刀上甲板战斗,最后兵败投水。
怎么现在却说早就通明?
还是大明直隶总督?这不可能!
张大德在旁边偷偷的扯邹卓明的衣袖,其实别人可能会相信土国宝的这番话,但他们这些洪承畴的心腹幕僚,谁会相信这些鬼话,特别是刚刚经历了那场运河袭击后。
张大德是洪承畴幕下参谋,擅长出谋划策的军师,脑子是非常聪明的,当初洪承畴听说他善谋略,可是亲自三顾茅庐请他出山佐助的。
他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问题?
土国宝的话里尽是漏洞。
但正因这全是破绽的谎言,让他早明白这一切的真相,真相就是土国宝这个洪承畴的旧部,在江南降了明朝,然后从登州带一支兵马在沧州附近登陆,侦知了洪承畴他们路过,所以半路劫获,又用他们的船和旗号诈入沧州,一切并不是巧合,而是有备而来。
土国宝这所谓天津总督也许是真的,但洪承畴绝不可能暗里通明,更不可能是明朝的直隶总督。
土国宝在这说这么多,授的这些官职也非常有问题。
因为许多官职授予的与身份不符,甚至那些盐商什么的都得官,哪有这么个授法,完全就是乱来,甚至就是按这被俘的众人临时安排的。
所以会有原三品官还是授三品,七品却授三品,白身授五品等这些情况。
土国宝为何这么做,稍一想也能明白,不过就是糊弄欺骗,他说到底,仍只是明军流窜过来的一支偏师。
邹卓明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如此置疑,肯定是不智行为。
聪明点的,那就应当装糊涂,既然落入敌手,先假意服从,从长计议嘛。
邹卓明还想说什么,可张大德直接在他腿上狠掐了一计,他终于闭嘴了。
土国宝将一切尽收眼底,很是满意。
“诸位都是洪公祖向圣人保举的忠义之士,更是干吏之才,如今圣驾北伐,沧州新复,还得要倚重各位啊,洪公将去登莱面圣,禀奏直隶军情。
洪公祖特别交待,总不能空手去面圣,那有失礼仪,特意交待某,让大家赶紧把他之前交待准备的盐、粮、布、钱,以及船只准备好,随他运输出海,前往登莱进贡。”
张大德心想,如今整个沧州城都在你手里了,我等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上攥着,想要钱粮盐船,还不是任你自取,你跟我们说这些干嘛。
只是他们还是低估了土国宝。
拿下沧州,这沧州城里的盐粮钱船自然是他的了,但他还不满足于此。
他编造圣旨,胡乱授官,是因为还想再废物利用一下,不仅要从这些人手里把银子都榨出来,还要让这些被他新授的巡盐部院、御史、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分巡、知府等,出面带他的手下,再趁机把周边再抢一把。
能骗就骗,能抢就抢,废物利用一下。
反正他也没打算在这里久留,皇帝的军令也很清楚,是来袭扰破坏的,但皇帝也早有明旨在先,这些北上先遣部队,战区缴获所得,一半所得直接赏赐给他们。
抢的越多,这分成就越多,土国宝可不嫌钱多!
沿着运河两头抢,还特意要用这些鞑子的官打掩护,肯定能大大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