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耶律余里衍追赶的并非女真鞑子!
虽然这四百多人的脑袋被剃成了秃瓢,额头上是铮明瓦亮的青皮,但绝对不是女真鞑子,起码不是正宗的女真鞑子。
李宪能够一瞬间看出端倪,当然是有依据的。
第一,虽然是四百多骑,但是里面居然有骡子,并不是标准战马,甚至连马鞍也没有,分明是勉强凑起来的。
第二,这四百多人的衣服杂乱无章,全都是粗布衣衫。没有盔甲也就算了,年龄层次也不对,有四十多岁的,也有十来岁的。
第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使用单刀和长枪这种标准兵器的还不到一百人,剩下的三百多人,手里都是哨棒,也就是木头棒子。
正宗女真鞑子的部队,兵将都穿有甲胄,使用制式兵器。百夫长以上都是铜盔铜甲,普通士兵也有皮甲或者棉甲,就连战马也披甲。
但是,被女真鞑子整编的契丹效死营、奚族军、渤海军、汉儿军,一律不准穿盔甲,在战斗中抢来的、缴获的盔甲、兵器也要上交。
后世的日本鬼子对待伪军,学的就是女真鞑子这一套:伪军的兵器简陋,而且不装备钢盔和军靴。
正因为如此,在战场上很容易区分女真鞑子的精锐部队。
这个问题李宪一清二楚,耶律余里衍应该也很清楚才对,可她为什么要拼命追赶这批人呢?李宪不清楚。
因为自己刚刚进入敌占区,好多情况都不清楚,那就需要舌头来说话,所以李宪命令裴小七、孟威、陈团等人刀下留人。
要知道,裴小七的镔铁亮银枪、孟威的合扇板门刀、陈团的五股托天叉,一般的猛将都抵挡不住,这一群乌合之众碰到三位小煞神,肯定要人头滚滚。
韦秋明、韦冬宁率领的内卫女兵排虽然配备了缠金月华枪,但是她们的主要对敌兵器并非长枪,而是一张两石铁胎弓。因为这七十二人都是武林高手,利用内力可以开硬弓进行远程打击。
事情没有意外,裴小七、孟威、陈团率领四十八骑迎头挡住去路,韦秋明和韦冬宁带领七十名女兵从侧面夹击上去,闷头冲过来的四百多骑顿时就傻眼了。
裴小七镔铁亮银枪往上一举,同时大喝一声:“此路不通,投降免死!”
李宪身边的这些少年男女,都是统一的制式装备:头戴铜钉皮甲,身穿连锁细甲,外罩猩红色战袍。人数虽然不多,但是整齐威风,而且制式和大金大辽都不一样。
至于五个将领,都是单独的穿戴:裴小七是银盔银甲银枪,孟威和陈团是铜盔铜甲,韦秋明和韦冬宁是凤翅金盔和黄铜细甲。
裴小七是内黄县人,标准的河内口音,也就是大宋京城一带的口音,顿时让四百多人面面相觑:难道大宋军队打过来了?
也就这个功夫,耶律余里衍已经飞马赶到李宪身边,耶律敏指挥三百六十多女兵完成了包围,古怪的四百多骑只能下马投降。
李宪心里生气,却又无可奈何:“余里衍,你也是算是百战余生,怎么不分轻重缓急?我让你秘密穿插过来,怎么又和别人打起来了?”
耶律余里衍整理了一下散乱的鬓角,又轻轻喘息了一会儿,这才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一路上我都按照你说的晓宿夜行,绝对不敢轻举妄动。就连迎头撞上千夫长完颜乌达补,我也没有发动突袭杀了他,而是赶紧绕道走。”
李宪伸手一指四百多俘虏:“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要对这些人穷追不舍?”
耶律余里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嗓门也拔高八度:“这帮不长进的奚族混蛋没有骨气,投靠女真贼子也就罢了,昨天晚上居然偷袭我的大营,实在是无法无天,怎么能怪我?”
李宪闻言大感奇怪:耶律余里衍的这个近卫女兵连非同一般,是三百六十个契丹少女组成,一个个骑射。精湛,仿佛母老虎一般,比一般的男人难缠多了。
在浮图峪镇为了安抚耶律余里衍,李宪命令谭凤娘挑出一批装备,给这个女兵连全部换装,和韦秋明的内卫女兵排一个模样,绝对是一支精锐部队。
这帮乌合之众难道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想去偷袭一支正规军的精锐部队,这不是摸老虎屁股吗?此事大有蹊跷,一定要弄个所以然才行。
想到这里,李宪沉喝一声:“来人,把里面领头的混蛋给我提过来!”
呆霸王陈团很快就把一个家伙拖过来,看模样四十多岁。
李宪翻身下马冷声说道:“我不追究你为什么要投靠金国女真鞑子,但是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偷袭我的女兵营,实在胆大妄为。如果今天不说个子丑寅卯出来,后果你应该清楚。”
这汉子倒也硬气,冲着李宪一抱拳,开口就是大宋官话,而且发音纯正:“看贵军不像金兵,也不像辽军,不知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小的冒死冲击贵军大营,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汉子说话条理明晰,但有些不知死活,居然正面打听自己的来历。
李宪当然不会说实话,而是盯着对方的眼睛:“我时间有限,耐性也不好,不想听废话。”
“小的名叫濡纥吉,库莫奚族黑讫支部后裔,原本居住在蓟州罗山堡。大辽国南京(燕京)陷落,我们就跟随张觉父子投降了大金国。后来张觉父子起兵造反,又投靠大宋国,结果被人家砍了脑袋。”
“张觉有一个远房侄子,名字叫张敦固。听说大宋国把张觉父子的人头送给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所以又从大宋国反出来,并且占据平州城。大金国皇帝下旨赦免我们的罪行,张敦固重新向大金国投降。”
“开年后不久,大金国皇帝突然下旨,要把我们奚族五部全部迁到山西,限令六月底完成。我们黑讫支部因为参加过张觉造反,所以是第一批强制迁徙的。没想到楚里部在迁徙的过程中,突然发生叛乱。”
濡纥吉所说的这些经过李宪早就知道,这次穿插行动就建立在这个基础上。
已经知道的事情,李宪不想再浪费时间听下去:“说重点!”
濡纥吉的声音突然激愤起来:“楚里部七百多人造反,把大金国的一个猛安给杀了,这就是滔天大祸。二太子完颜宗望一怒之下,命令完颜乌达补率兵平叛。根据大金国皇帝的旨意,楚里部、黑讫支部所有五岁以上的男子全部杀光,女人和孩子赏赐给参加平叛的人为奴。”
虽然知道女真鞑子具有反人类特征,但居然如此残暴,还是让李宪有些震惊:“既然如此,你们为何在这里?”
濡纥吉眼圈都红了:“我们黑讫支部和楚里部迁徙,是前后脚的事情。楚里部发生变故的时候,我们很快就知道了,而且很快就被波及到。得知金国女真贼子要把我们灭绝,所以我们才逃出来想办法。”
一直气鼓鼓没有说话的耶律余里衍,突然斥责道:“你们扔下老婆孩子逃出来,居然打我的主意,简直岂有此理!”
看见濡纥吉欲言又止,李宪知道机不可失:“濡纥吉,赶紧磕头谢恩!知道你面前是谁吗?她就是大辽国主最宠爱的小公主余里衍,听说你们两族遭难,她不顾个人安危,专门过来拯救你们的!”
濡纥吉大吃一惊,赶紧拜伏在地磕头如捣蒜:“原来是公主殿下驾到,草民罪该万死!”
耶律余里衍是多么灵光一个人?李宪一开口,余里衍就已经明白了:接下来就是自己唱戏的舞台。
“免礼平身!”耶律余里衍摆摆手:“大辽官军被一帮奸贼操控,结果被女真贼子趁虚而入,让你们沦为别人的奴隶受苦了,这都是我的罪过。现在说说看,如何才能帮助你们。”
濡纥吉爬起身来躬身说道:“公主殿下,完颜乌达补的两千多人围困乌头山,想尽快解决楚里部叛军,只派出六百骑增援管辖黑讫支部的猛安,想挟持我们赶到昂耆泺,然后集中处理。我们趁乱逃出来,就是想寻找兵器战马,然后回去解救自己的族人。昨晚看见公主殿下人马整齐,所以才会冒犯公主。”
现在情况已经基本明了,完颜乌达补围攻楚里部的乌头山,就在后世尚义县东面四十里,在马家堡东北八十多里的地方。
至于昂耆泺,李宪更不可能忘记,就是当初使用阴谋诡计,剿灭土匪管大年的那个大水泡。昂耆泺在马家堡北面七百里左右,在后世锡林浩特西面两百六十里。
耶律余里衍不敢擅自做主,又不敢暴露李宪的真实身份,只能胡编一个头衔把皮球踢出去:“濡纥吉,我不过是一个监军,不干涉军队之事。这位是我爹爹钦命的行军总都统李将军,你有什么要求就和他说。”
李宪心中疑云顿起:此处发生如此之大的变故,自己的主力部队哪里去了?
特遣军团下辖三个团,总兵力一万六千多人。就算毕长青带领两个团走远了,李奚骨和裴凤琦率领的黑煞团现在也不见踪影,这附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濡纥吉,你不说我也清楚,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把你的族人救出来,然后和女真鞑子周旋到底。但是,我对你们那边的情况不是很清楚,现在把你们当中的战马挑选出来,然后挑选一批人给我当向导。”
听了李宪的吩咐,濡纥吉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给余里衍和李宪行礼之后,马上返回自己人那边叽哩哇啦起来。
余里衍把李宪拉到一边:“把我推出来也就算了,难道你真准备插手奚族的事情么?我们身边不到五百人,如何对抗完颜乌达补的两三千铁骑?”
军队不在身边,李宪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但心中的疑惑越来越大,似乎有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没有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