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荒山中依然凉飕飕的。
李宪站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之下,脸上满是阴霾:“查探的情况如何?”
曹莽一边擦汗,一边低声说道:“少族长,从尸体的服色制式来看,被杀的那些军卒,果然是冀璟的河东兵。一百八十六具尸体,血迹还没有完全凝固,被杀的时间不会超过半个时辰。”
李宪的眉头越皱越紧:“有没有其他线索?”
曹莽摇摇头:“从目前发现的痕迹来看,打劫者应该向东逃走了,具体是谁干的却说不清楚。运粮的马车全部被砸烂,粮食、兵器、挽马、驮马全部抢走。现场非常凌乱,但是抢劫非常干净,一粒粮食、一支箭矢都没留下。”
原来,为了防止嵬名巫达党项独立营暴露身份,李宪命令曹莽的第一混成连开路,沈骨的第二混成连殿后,嵬名巫达的党项独立营在中间。
李宪按照和毕长青商量的步骤,率领主力部队离开团泊镇之后,就隐秘行踪昼伏夜行,一路翻山越岭来到了榆次县东北四十里的大东沟。
部队凌晨在大东沟密林中扎营休整,准备晚上继续北上。
中午时分,从西面的晋阳城方向过来一支车队,很明显是军队押运的粮草辎重,一共有三十多挂大车,一百多匹驮马,近两百军卒押送。
辎重队行进的方向,刚好是李宪所部接下来要走的路线,说明这批辎重应该是送往寿阳县城。
李宪命令部队往密林深处移动,绝对不能暴露目标,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后才重新出发。
两个时辰之后来到一个叫做关家河的小村庄,在前面探路的曹莽第一连,发现那支辎重部队在此扎营过夜,把所有的通道都给挡住了。
为了不造成误会,李宪只能命令部队隐蔽起来,等辎重部队天亮出发之后再说其他。
没曾想,曹莽派出去探路的侦察兵,今天一大早传来消息:那支辎重部队在羊头崖一线被打劫,押运部队全军覆没,粮草不知所踪!
官军的辎重部队全军覆没,自己的部队刚好在这里。真是黄泥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突然出现这么一单子事情,李宪顿时全身发紧,所以命令曹莽一定要尽快查明事实真相。
好在目前的两个混成连都是孟家庄、陈家寨的子弟,他们从小在山里打猎,登山穿林个个都是好手,很快就把基本情况搜集回来。
李宪听完汇报,顿时有了一个基本结论:这伙劫匪动作麻利,手脚干净,搞得不好就是一群惯匪。他们胆敢劫夺军队辎重,无异于虎口夺食,说明是一群无法无天的悍匪。
不管是惯匪还是悍匪,现在的事情极为麻烦。如果被人发现李宪他们的踪迹,那绝对脱不了干系,肯定是最大的嫌疑人。
万一冀璟和王焕这两个兵马统制认死理,或者是找替罪羊,一口咬定李宪劫了粮草辎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从寿阳北上汇合傻儿子李奚骨的计划成为泡影。
虽然李宪并不害怕和大宋军队作战,可一旦冲突起来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为了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现在也不能坐视不理。
事发地点距离北面的寿阳县城五十里,河东兵的统制官冀璟,现在应该还没有接到消息,李宪希望提前找到线索,万一发生冲突才有话说。
想到这里,李宪赶紧低声吩咐:“陈团、孟威下去传达我的命令:曹莽的第一连、沈骨的第二连立即分头出动,对附近二十里范围内展开全面搜索。嵬名巫达所部做好战斗准备,随时应付突发状况。”
寿阳古城是大隋朝修筑,并设置受阳县,大唐贞观十一年改为寿阳县。
寿阳位于五台山以南,古城四周环山,高峻挺拔,山脉向内延伸,整个地形西北部、北部较高,向东南逐渐倾斜,呈阶梯状分布。主要有罕山、鹿泉山、板泉山、圣佛山、方山、双凤山、牛金山、大塔山等,海拔均在一千五百米以上。
对普通老百姓来说,寿阳不是宜居之地。因为四周山峦叠嶂,土匪成灾,所以冀璟和王焕的河东兵才驻扎在此处,他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剿匪。
纵观整个河东兵的存在历史,唯一的胜仗就是征讨方腊起义。河东兵和大辽国的每次战斗都是未战先溃,耻辱一个接一个。
虽然冀璟、王焕的河东兵不堪入目,但李宪并不想把他们怎么样。毕竟东面不远的平定州那边就是种家军。种师道目前被免职了,种师中、种师闵还在。
李宪在密林中患得患失,时间却在飞速流逝,转眼就到了正午时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他清醒过来。
纵马疾驰而来的是混成第一连的副连长郭瑾:“少族长,发现劫匪踪迹了!”
李宪闻声大振:“别急,慢慢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瑾滚鞍下马:“就在东面的夔龙潭一线,两伙人打起来了,双方投入的兵力超过千人。我带人在暗中观察,发现了被劫的驮马粮草。”
“夔龙潭?”李宪没有丝毫印象:“在什么地方?两伙人都是什么人?”
郭瑾伸手指了指东面:“翻过前面的小山梁就是夔龙潭,大概十五里左右。交战的一方应该是羊头崖的靳家寨,因为我看见了三寨主杨志,江湖人称青面魈。可惜不知道另外一方是谁。”
听到青面魈杨志这个名号,李宪浑身一震:“难道是《水浒传》里面青面兽杨志的原型?”
根据《大宋宣和逸事》记载:朱勔确保运送花石纲的安全,命令杨志、李进义、林冲、王雄、花荣、柴进、张青、徐宁、李应、穆横、关胜、孙立十二人为指挥使,前往太湖等处,押人夫搬运花石。
押运花石纲非常危险,十二家伙于是结为兄弟,各相救援。李进义等十人押运花石已到京城,只有杨志在颍州等候孙立不来。
杨志因为缺少盘缠,只能当街卖刀。结果遇一个恶少要抢宝刀,被杨志一刀砍了脑袋。
杨志是大红人朱勔的部下,颍州知府不敢判重刑,最后弄了个发配充军:“杨志事体虽大,情实可悯。死罪可免,配卫州军城。”
孙立心中思忖:“杨志因为等候我才犯罪。当初结义之时,誓在厄难相救。”于是星夜奔归京师找到李进义,前往黄河岸上等待杨志过来,将防送军人杀了,同往太行山落草为寇。
想到这里,李宪有些迫不及待:“先说说靳家寨。”
郭瑾终于缓过劲来:“羊头崖北面五里有一处山间盆地,直径八里左右,有四百多户人家,绝大多数都姓靳,所以叫做靳家寨。靳家寨的女人种地,男人在外贩牲口做生意,和我们夏府也有些生意往来。”
“靳家寨行商走的是北出雁门关,从大辽国走私中下等马匹,贩卖到河南中原赚了不少钱,富足起来之后引起了绿林关注。为了确保山寨平安,靳家寨开始组建自己的护寨队,总人数六百多人。”
“靳家寨护寨队大头领叫小孟尝靳节,二头领叫怪杰刘里忙,三头领是青面魈杨志,四头领叫无影脚罗青汉,五头领李进义,六头领孙立、七头领王雄、八头领穆横、九头领徐宁。”
李宪摇摇头:“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靳家寨就在官道东侧不远,安分守己都来不及。以此推断,劫夺官军辎重的人肯定不是靳家寨,应该是被青面魈杨志拦住的那伙人。”
郭瑾点点头:“少族长说得对,现在找到了劫匪的线索,我们应该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李宪心头一震,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你刚才说什么?刘里忙?罗青汉?”
看见李宪这副表情,郭瑾有些诧异:“靳家寨的二头领叫怪杰刘里忙,四头领叫无影脚罗青汉。”
得到郭瑾的肯定回答,李宪顿时有些出神:“中山?原来这两个家伙是在这里发展势力的!奇怪了,怎么没有董仲孙?”
“少族长果然无所不知,居然知道这些人。”郭瑾大吃一惊:“只可惜,靳家寨去年底有一批货物被金兵劫走,随行保护的五头领董仲孙被杀了。”
李宪当然知道刘里忙、罗青汉、董仲孙,他们是香炉寨万毒手徐成的记名弟子,去年专门前去拜见过李宪。
李宪摇摇头叹息一声:“董仲孙战死真是可惜了。他们三人都是故人之徒,算起来我还有师叔名分。按照你刚才看见的情况,双方胜负如何?”
“他们并没有混战,而是在斗将。”郭瑾有些迟疑:“我看见杨志身后只有两百多骑,他和对方单打独斗论输赢。对方有近千人,虽然只有少量骑兵,但毕竟人多势众,接下来可能不大妙。”
刘里忙、罗青汉、董仲孙都有自己的主见,去年拜见之后立即告辞,并没有“誓死追随师叔”。
李宪过去对他们并不抱希望,现在人家已经有了自己的势力,当然更不会抱希望,所以微笑道:“谈谈你的想法,我们应该如何处置才好?”
“这个我可说不好。”郭瑾脸色一红:“如果杨志和对方有约定,那就属于绿林中的事情,我们可不好插手。毕竟不管帮谁都会得罪一方,对我们没有什么好处。”
李宪摆摆手:“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最好不要插手。立即派人赶到寿阳城,以平阳夏府的名义通报辎重队被劫的消息,同时把夔龙潭发生的事情说出去。如果官军询问情况,就说夏府丢失一批货物,所以出动数百人寻找。”
郭瑾顿时雀跃起来:“我明白了,送给河东兵一个人情换条路,然后用夏府的名义,大摇大摆穿过寿阳城北上,少族长果然好算计!”
没想到郭瑾离开不到一刻钟又飞马返回,而且显得非常焦急:“少族长,靳家寨遭到不明身份的人强攻,而且见男人就杀,就女人就抢。沈骨率领第二连救援靳家寨,派人回来请求公子增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