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枪李宪?明人不说暗话,本道爷还真听过这个名号。你不在蔚州呆着,为何跑到此地坏本道爷好事?”
入云龙公孙胜侧身坐在桌前满脸阴沉,手里把玩着一个白瓷小酒杯,斜着眼睛瞟了李宪一眼。
“嘎嘎,江山代有人才出,自古英雄出少年,你这个牛鼻子还能怎地?老夫刚才就觉得少侠一代英杰,果然正是名满天下的一代大侠。”
黄裳就坐在公孙胜对面,中间隔一张方桌,一双眼睛盯着对面的公孙胜,说出话来仍然针锋相对。
李宪坐在主位上抓起酒壶呵呵一笑:“百战江湖何足道,相逢一笑泯恩仇。两位都是世外高人,所谓不打不相识。现在架打完了,接下来就是喝酒!”
原来,真要摆开战场,然后真刀真枪硬干,李宪当然不是两个江湖高手的对手。
可是公孙胜试探李宪,竟然选择贴身肉搏的小巧功夫,这纯粹是舍长取短自寻死路。
武林高手,永远无法真正战胜一名铁血战士。
近身格斗,散打搏击,这是侦察兵保命的绝招。公孙胜虽然厉害,怎么可能在一个侦察兵手里占到便宜。
入云龙公孙胜栽了一个大跟头,心里非常不服气,却让旁观者黄裳大吃一惊,对李宪的评价,一瞬间起码翻了三百倍。
黄裳的江湖经验并不丰富,所以他犯了一个逻辑错误:他和公孙胜大战半个小时也没取胜,李宪闪电般三招就已经杀死对手——如果李宪左手用力往前刺出去的话。
正因为如此,黄裳认为自己在李宪手底下肯定也走不过三招,心里就有些发虚,典型的未战先败。
其实呢,只有李宪自己在心底暗笑:如果老子“迎面三连击”不能拿下公孙胜,接下来三百招也不能取胜,失败的就是老子。
三招制住公孙胜,李宪真正获得了说话的资格,也具备了当和事佬的资格。
公孙胜非常生气,但生气的对象却不是战胜自己的李宪,而是现在坐在李宪对面的那个人——黄裳!
公孙胜侧身坐着,就是背对着黄裳,也有眼不见为净的意思。
黄裳刚才震惊于李宪三招战胜公孙胜,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现在三个个人已经就坐,酒菜都上齐了,薛沁儿转身离开房间。
“哼!”公孙胜冷哼一声,但是没有转过身来。
黄裳的脸色一变,冲着李宪笑道:“小兄弟,原来你们是老相识。”
李宪呵呵一笑:“你错了,对于你们两位,我今天都是初次相见。但是这位入云龙,曾经到过贱内家乡,可能彼此之间有些因果也说不定。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黄裳摇摇头:“小兄弟客气了。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一个落魄弟子而已,哪来的什么尊姓大名。老夫崔有成,一生追求衣食无忧,所以取号黄棠。”
一直在生闷气的公孙胜终于坐正身子,放光的双眼紧盯着崔有成,右掌打了一个揖首:“无量天尊!原来阁下就是摧心掌黄棠,果然盛名无虚,入云龙甘拜下风!”
黄棠也双手抱拳说得很诚恳:“江湖传言,入云龙公孙胜有倒海翻江之能。今日一见,果然有夺天地造化之威。今日如果不是小兄弟仗义解围,在下已经丧生在道长法术之下。”
没有人不愿意听恭维话,黄棠这番话语出至诚,公孙胜的火气终于消散,但还是有些不高兴:“既然你们知道贫道的来历,为何要阻止贫道诛杀那几个狗官?”
李宪没有回答问题,反而提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我正有一事相问,宋江他们按照张叔夜的命令南下攻打方腊,为何你没去?”
公孙胜摇摇头:“如果贫道去了,现在不也被人砍了脑袋吗?当初托塔天王晁盖过来游说,说是杀尽天下贪官污吏,推翻无道昏君。等到宋江执掌大权,他们四处杀人放火,目的是显示自己的能耐,抬高和朝廷谈判的身价。”
“托塔天王晁盖战死,贫道自然立即抽身而退。再说了,方腊何罪之有?如果不是无道昏君重用朱勔弄什么花石纲,我看方腊根本不会造反。让贫道去屠杀一帮活不下去的贫民,当然是不可能的。张叔夜施展驱虎吞狼之计,岂能瞒过贫道?”
李宪端起酒杯站起身来说道:“善哉斯言,小子敬道长一杯!至于阻止道长行侠仗义,小子心中有说不得的苦衷。”
“老夫自罚一杯!”黄棠也站起身来举杯说道:“入云龙道长,老夫曾经走投无路,是姬家庄的姬长生庄主收留了我,过去六年来对老夫更是无微不至,老夫答应为姬家庄做一件事情。”
“今晚阻止道长下手,就是姬家庄的请求。说起来还要感谢道长,让老夫能够偿还姬家庄的款待之情,从此可以啸傲林泉,自由行走江湖。”
“痛快!”公孙胜端起酒杯笑道:“摧心掌黄棠竟然是知恩图报,一言九鼎的君子,有当年荆轲之风。贫道今日认了你这个朋友,干杯!”
“来来来,我们应该连干三杯!”黄棠和公孙胜不打不相识,最高兴的就是李宪:“对着真人不说假话,小子叫李宪,不过致仙阁里面的那群杂碎目前还真的不能杀。”
接下来,李宪把自己内心的各种担忧说了一遍,同时也把偷听的种种消息说了一遍。
“小兄弟目光长远,而且悲天怜人,老夫真是汗颜无地。”黄棠又端起酒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喝下这杯酒,老夫就云游四海去也,再也不助纣为虐!”
公孙胜放下酒杯长叹一声:“唉,贫道也是受人之托,所以才会奋不顾身杀过来。”
李宪大感奇怪:“以道长的身份地位,江湖上还有谁能够劳动大驾?”
“说来也是你的故人。”公孙胜又叹了一口气:“鬼道士杨江当初行走江湖,我俩一见如故,结为生死之交。他现在被谭稹老贼逼迫,粮草入不敷出,兵势江河日下。打听到金狗特使路过此地,所以才传书贫道半路劫杀。”
李宪略一皱眉,顿时恍然大悟:“杨江请道长出手击杀金狗特使,意在促使宋金交恶,最好是两家能够打起来,这样谭稹就无法全力进攻。”
公孙胜由衷地赞叹道:“不错,江湖传言追魂枪算无遗策,果然盛名无虚!”
“江湖虚言,道长千万不要当真。”李宪才不希望所有人都记住自己,所以赶紧转移话题:“目前大宋吏治糜烂,君臣荒淫无道,但是金狗毫无人性。如果让金狗提前发作起来,倒霉的就是普通百姓。”
“不是李某人多事,至仙阁里面的两个金狗特使暂时还不能杀。如果道长真想下手,那也应该等这两个杂碎离开燕京之后才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希望道长能够体谅李某的一番苦心,此事休再重提,如何?”
公孙胜右手一摆:“你出于大义,我做个人情。既然事关重大,此事自然罢休。”
黄裳举杯一饮而尽:“今日能够见到两位俊彦,真是大慰平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老夫这就告辞去也!”
公孙胜一拍桌子站起身来:“要走一起走,两个人结伴而行,有酒一起喝,有人一起杀,那才是快事!”
“两位能够结为知己好友,小子是乐见其成。”李宪也站起身来:“道长是方外之人,炼丹济世受人敬仰。小子有一事相求,不知道一清道长可否应允?”
公孙胜袖袍一挥,说得豪气干云:“大丈夫一言而决,又何必作小儿女之态?有话但说无妨!”
李宪不再隐瞒:“小子需要硫磺硝石,这都是方外之人必备之物,不知道一清道长可否协助一二?另外,小子需要郎中和兽医,如果两位在江湖上看见信得过的人,尽量推荐一二。”
黄棠呵呵一笑:“如何?老夫早就说过小兄弟是一代英杰,今后必定名扬四海!可惜老夫在江湖上只有敌人,牛鼻子,现在看你的了。”
“此事易耳,此后会放在一清观,小兄弟派人去取即可。”公孙胜从怀里摸出一枚玉佩拍在桌上,然后飞身而起,直接从窗户穿了出去。
黄棠不知道从怀里摸出一件什么东西拍在桌上,同样穿窗而出,却留下一句话:“小兄弟,祝你今后大展宏图,老夫去也!”
李宪抓起桌上的玉佩一看,湛清碧绿的和田玉入手温软,长方形玉佩中央,有一条出岫苍龙造型,应该是入云龙公孙胜的信物。
另外一件物品是黄棠留下的,竟然是一把一尺二寸长的折扇。现在冰天雪地,只有附庸风雅之人才会弄一把折扇在手。
李宪心里不以为然,所以随手一抓,心里就一突鲁:“入手冰凉,扇骨竟然是寒铁制成,重量竟然超过四斤!”
刷的一声张开扇面,结果什么痕迹都没有,洁白的扇面在烛光下竟然显出七彩流光。
李宪心里一哆嗦:天蚕丝织就扇面,寒铁制成扇骨。这玩意儿刀剑难伤,水火不侵,是一件宝物啊。黄棠不愧是从皇宫出来的,果然大手笔!
薛沁儿来到房间,却气得直跺脚:“这个牛鼻子还是这幅德行,说走就走。三年前到我们镇子,我还招待他吃过两餐饭。今日自始至终没有和我说半句话,下次见面绝对饶不了他!”
李宪收好玉佩,把玩着折扇摇摇头:“非常人必有非常之事,细枝末节的东西他才不会在乎。一清道长浑身正气,值得人们尊敬。”
“两个老家伙不用理他。”薛沁儿突然低声说道:“公子暴露了自己的行藏,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李宪微微一笑:“现在已经天色大亮,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等卜老三他们吃过早饭,我们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恰在此时,楼梯一阵乱响,客房外传来一声叫唤:“吕寨主前来拜访李大官人!”
薛沁儿闻声气势大涨,双手在桌上一撑就要站起身来,李宪赶紧伸手拦住:“别急,先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