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姵阵亡,终年十四岁。
花样年华的她,在过去一年中先后经历了白水泺惨败溃逃、鸳鸯泺惨败被俘。如果不是李宪凑巧救了她,也不知道结果究竟如何。
没有用李宪下令,平型关已经三军挂孝。
萧焯、慕容熙原来是萧姵的正副卫队长,飞狐第一营率先全部挂孝,为自己的小主人尽最后一份心意。
郭小乙的警卫营,是从侦察连扩编而来。李宪传授侦察技巧,马上马下的功夫都是萧姵和萧芸娘传授的,自然全部挂孝。
李天成被李宪收为义子,进入飞狐县以后,就是萧姵传授他的骑射功夫,两个人的感情不用说了,所以特种营全部挂孝。
刚刚整编的方杰第四营,因为在灵丘县城密训,而且也不想让萧姵之死影响更多人,以致动摇军心,所以李宪没有通知他们挂孝。
萧姵,是李宪来到这个时空见到的第一个女人,经历了生死与共的险恶历程,此后萧姵又独立承担飞狐县的安危,所以他绝食三日以示纪念。
萧姵,是唯一和李宪辩论半个月的人。正是通过那次大辩论,让李宪明确了自己应该做什么。对于李宪来说,萧姵属于亦师亦友。
萧姵,是李宪倚为左膀右臂的方面之将。她突然阵亡,让李宪的飞狐军战斗力下降一半,飞狐县的整个防线失去了最值得信赖的统帅。
绝食的三天时间里,李宪反复念叨一句话:“萧姵见人就说是我的女人,不管她的初衷是什么,她就是我的女人!完颜彀英杀了老子的女人,老子这辈子和他没完!”
“自己的女人被人杀了,总不能白死吧?”李宪一个坐在黑屋子里:“老子总应该做点儿什么才对。”
李宪只能在心里发狠,却不敢有丝毫动作,因为目前的形势非常危险。
萧姵已经不在了,如果萧芸娘被耶律余里衍拉过去,李宪就变成了孤家寡人。
并不是说他手里就没人了,而是没有了能够独挡一面的方面大将,一切都要重新来过,那就大事去矣。
李宪在这里患得患失,灵仙县里面的萧芸娘,现在也不轻松。
耶律余里衍的到来,完全在萧芸娘的预料之外。更加让她不能接受的,还是所谓的未婚夫耶律赤狗。
萧芸娘一直就在南京(燕京),从来没有在外面走动过。自己的爹娘已经被害了,而且从来没和自己说过婚事。
耶律赤狗一直在西京大同府,所以萧芸娘根本就不认识这个人,甚至都没听说过。
最要命的是,耶律余里衍竟然把自己从来没听说过的远房叔叔带过来作证,这就是萧和尚,让萧芸娘顿时手足无措。
其实,萧和尚一家的到来,萧芸娘同样错愕不已。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并没有这门亲戚。
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萧芸娘只好找到知府大人唐浩然:“唐秀才,面对如此怪事,我应该如何自处?”
唐浩然是读书人出身,讲究的是有恩必报、士为知己者死,追随李宪是不会动摇的,同时明白历史上的各种血腥兵变的残酷性。
耶律余里衍的到来,唐浩然最早嗅到危险气息,因为兵权都在萧芸娘手中。所以唐浩然最近都是提心吊胆,睡觉都睁着半只眼。
唐浩然唯一能够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担忧暗中告诉祁三郎。因为他是李宪从长青县解救出来的奴隶,是目前唯一能够信赖的人。
在事情没有挑明之前,唐浩然不敢私下活动抽调兵力,更不敢胡乱下决定激化矛盾。祁三郎手下的独立营两千人,现在成了灵仙县唯一的依靠。
萧芸娘找上门来,可是态度并不明朗,唐浩然只能避重就轻:“耶律余里衍到现在为止,一直在说是把你的未婚夫送过来完婚的,而且还是大辽国主耶律延禧钦命成亲。这是你的私家事,我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萧芸娘方寸已乱,搓着一双小手烦躁不已,完全没有往昔的沉稳风采:“都是他们在说而已,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门亲事。”
唐浩然既然是读书人出身,当然也不是白给的,所以开始旁敲侧击:“萧家的女子嫁给耶律家族的男子,这是大辽国的律法,别人无法置喙。不过,公子李宪曾经说过,道路在自己脚下,命运在自己手中。”
这句话点到为止,却很有讲究,实际上是试探萧芸娘的心思。
萧芸娘聪明绝顶,略微沉思片刻就想到了什么:“我明白了!”
唐浩然淡然的一笑:“萧芸娘冰雪聪明,既然明白了,我想总会有办法的。”
看着萧芸娘婀娜多姿的身影消失在大门外,唐浩然脸上又爬满了乌云,仿佛马上就要滴下水来:“这种事情公子也无法出面,看来要派人把牟长霞请过来才行了。”
牟长霞,内位女兵营营长,并没有什么了不起。但是她手中掌握着六合青龙剑,那是李宪赐下的军令之刃,具有无上权威。
原来,唐浩然作为蔚州知府大人,自己的眼线当然无孔不入。萧芸娘接待耶律余里衍的时候,谨守着下属之礼,这才是他无限担忧的根源所在。
谨守着下属之礼,说明萧芸娘没有忘记自己大辽国子民的身份,在这一点上和萧姵决然不同。
当初还在山洞里面的时候,所有人加起来才四十个。萧姵和李宪争论半个月,最后决定抛弃自己的一切身份,一心辅佐李宪成就大业,从而奠定了患难与共的基础。
萧芸娘没有忘记自己原来的身份,更没有抛弃自己原来的身份,这才是巨大的隐患,也是唐浩然提心吊胆所在。
动用军令之刃?唐浩然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因为李宪多次强调过,只要来去明白,所有人都是自由之身。就算把牟长霞请过来了,又能够干什么?
难道一刀砍掉萧芸娘的脑袋吗?这绝对不能够!
唐浩然坚信,只要自己杀了萧芸娘,李宪绝对不会徇私情,不出三天自己就要人头落地!
萧芸娘真的像唐浩然所想吗?当然不是。
但是萧芸娘一向含蓄内敛,做事总留三分余地,和萧姵个性张扬有本质区别。
给人留有余地,并不代表萧芸娘就没有自己的主张,不然也不可能稳定战局,先后打垮了萧干、完颜彀英。
回到自己的住所,堂妹萧晨露已经迎了出来,萧芸娘拉着她的手往回走,似乎漫不经心:“晨露,你们跟着官家东奔西跑,吃了大苦头吧?”
萧芸娘口中的官家,当然是指大辽国主耶律延禧。
“也没什么呀。”萧晨露摇摇头:“我爹爹以前是偏岭守将,某一天突然接到消息,说皇上让他渡河西进大夏国会合,我就跟着过去了。”
萧芸娘似乎有些好奇,更多的是关心:“你也真是的,这一次深入敌境多危险啊,你又不是军人,也不是官员,小小年纪过来干什么?”
萧晨露仰起头来露齿一笑:“公主让我过来给她作证啊。”
“作证?”萧芸娘微微一笑:“为什么要你作证呢?”
萧晨露没有丝毫心机:“公主说只有我才能住到你身边,这样就可以很快完成婚事。”
萧芸娘的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原来是这样啊,你为什么急于让我完成婚事呢?”
萧晨露摇摇头:“公主让我给你当陪嫁伴娘什么的,不就是要完成婚事吗?”
“你知道大辽国的律法吗?”萧芸娘冷哼一声:“你是不是想嫁给耶律赤狗?”
萧晨露吃了一惊:“没有啊,他不是大姊的未婚夫吗?我嫁给他干什么?”
萧芸娘怒哼一声:“哼!按照大辽国的律法,我嫁过去的时候,必定要指定一个妹子作为后继。如果我死了,你就要接着嫁过去,好歹毒的计策!”
甩掉萧晨露的右手,萧芸娘突然扭头对外叫道:“范蹇诚,立即把萧和尚给我请过来!”
所谓事不关己,关心则乱。萧芸娘聪明绝顶,此前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晕了头。少女突然碰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没有谁不晕头。
经过唐浩然的旁敲侧击,终于让她发现了巨大的破绽!
小小年纪的萧晨露如何是萧芸娘的对手,通过一番诱导式的问话,简单几个来回就被萧芸娘发现了背后的阴谋。
让自己嫁给莫名其妙的耶律赤狗是假,夺取自己手中的兵权才是真的。
萧芸娘几乎可以确定,一旦自己嫁给耶律赤狗,很快就会不明不白死掉,然后让萧晨露这个小丫头顶替上去,从而完成军权的大转移。
“可惜你们错的太离谱了,李宪的军权谁都无法拿走!”萧芸娘心中冷笑:“你们可以策反几个将领,但是核心力量根本就不会听你们的,因为李家军讲究人人平等,你们一万年也做不到!”
恰在此时,范蹇诚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报——萧和尚带到!”
萧芸娘冲着后院叫了一嗓子:“取我的披挂来!”
后院有一个女兵连,也是萧芸娘的贴身卫队,掌握着萧芸娘的衣食住行。
四个女兵一边帮助萧芸娘穿戴,一边低声问道:“大姊,见客不用披挂吧?”
萧芸娘微微一笑:“穿上披挂显得慎重,不是吗?”
另外一个女兵捧着一把绣春刀:“需要带上佩刀吗?”
“当然!”萧芸娘伸手抓过单刀:“你们把萧晨露带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准离开后院半步,任何人不得私下接触,违令者军法处置!”
这是要把自己堂妹关禁闭的命令,让几个女兵吓得花容失色,却又不敢不听。
萧芸娘没有理会几个女兵,而是拧着单刀转身就走。全身的杀气弥漫开来,让整个大院都呈现出一片肃杀之气。
“你们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萧芸娘冷哼一声,从后侧门踏入议事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