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意不可再往,敌后活动最忌讳贪得无厌。和敌人纠缠不清,就是自寻死路。
这是李宪当初训练侦察连的时候,强调最多的两个原则,郭小乙自然谨记在心。
徐家堡关城里面敌人虽然不多,但无一例外都是强弓手,让郭小乙觉得此事非同寻常。所以他决定一击即走,飘然远遁。
随着战斗越来越频繁,郭小乙逐渐淡忘自己曾经是一个乞丐,对于军事方面的思考越来越多。
飞狐军已经有了数千人,而且半数以上都是大宋军队闻之色变的契丹军,骑射功夫堪比女真军队。但要想轻而易举挑出四十八个强弓手却做不到,可见强弓手绝对不会很多。
郭小乙的警觉性果然恰到好处发挥了作用,大部队刚刚渡河南下,敌人的前锋一百二十骑就已经靠近徐家堡关城,被躲在南岸密林之中的侦察连看得一清二楚。
之所以叫前锋,那就说明后面还有敌人。
奚达罕,虽然是一个百夫长,但是来历可不一般。他是完颜婆卢火的族侄,最大的本事有三个:草原追踪、力大无穷、箭射飞鹰。
完颜宗翰带领拐子马主力,奉命深入草原追击天祚帝耶律延禧,完颜宗干和完颜婆卢火作为大同府的主将、副将,深感责任重大。
女真族人口有限,核心军队并不多。完颜宗翰的西路军一共只有六万人,放到大同府周边的广大区域,就会变成大海之中的一滴水,绝对翻不出什么浪花。
完颜宗干和完颜婆卢火仔细合计之后,觉得女真铁骑绝对不能像撒胡椒面一样分散出去,那样就会失去强大的战斗力。
为了应付辖区内层出不穷的叛乱,完颜宗干决定组建一支快速反应部队,能够在发现敌情的时候用最快速度赶到事发地点。
经过内部比武选拔,奚达罕、卑里果这两个家伙脱颖而出。奚达罕是完颜婆卢火的族侄,卑里果是完颜宗干的贴身马奴。
俗话说:宰相门子七品官。
卑里果虽然身份卑贱,但是在白水泺之战中,曾经为完颜宗干挡过一箭,算是有救命之恩。
也就是那一战,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嫡长子完颜宗峻受伤,结果奉旨返回上京养伤的时候,路过飞狐县被李宪暗中偷袭砍了脑袋。
完颜宗干的娘是一个侍妾,但他却是金国皇帝完颜阿骨打的庶长子,地位自然不会太差。他身边立国战功的马奴,普通人谁也不敢小觑。
经过一番挑选,完颜宗干和完颜婆卢火物色八百弓箭好手,专门组建一个铁弓营,任命奚达罕为铁弓勃堇、卑里果为铁弓谋克。
勃堇,女真语中“长官”的意思,是女真金国的部落首领,相当于后来满清鞑子后金时期的“贝勒”。
换句话说,奚达罕是铁弓营的总指挥,也就是营长。卑里果是铁弓营的副总指挥,也就是副营长。
女真军队和腐朽的大宋军队刚好相反,他们的军职级别很高。别看奚达罕、卑里果刚刚提升到百夫长级别,这已经是从五品的中级军官,地位远高于知县,与各州知府同级,在战斗期间可以给知府大人下命令。
如果和大宋军职相比,女真军队百夫长的级别,就相当于大宋军队的州级都指挥使,甚至级别更高。因为宋朝武将没有地位,也没有指挥权,作战的时候朝廷派一个文官或者太监过来当“都指挥”、“都统制”。
大宋的并州太原府宣抚司兵马都统制王禀,是行伍出身的武将,算起来也是从五品军职。
朝廷担心武将拥兵造反,效仿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所以武将平时不能接触军队。
如果遇到战争爆发,朝廷会给王禀一个“行军大总管”的头衔,相当于后世“前敌总指挥”。
这些头衔听起来威风八面,却是临时指定的职权,战斗结束就没了,实际上还赶不上女真军队里面的一个百夫长。
历史上的岳飞第三次参军之后,之所以能够飞速升迁上去,成为南宋的一支主力部队,就是因为他先后阵斩女真的三个百夫长,俘虏女真的两个百夫长。
完颜宗干命令完颜婆卢火率兵进攻灵丘县、飞狐县,从南面夹击“大辽萧芸娘”所部,大同府控制周边地区的机动兵力顿时捉襟见肘,所以他想起了自己的快速机动部队。
郭小乙临机决断,警卫营全军快速撤离,刚好躲过一劫。
原来,徐家堡关城是完颜宗干专门保留的一条通道,顺流而下七十里就能够抵达弘州城,这是给完颜彀英所部留下的一条撤退通道,所以是铁弓营的重点防守区域。
郭小乙的警卫营突然出现在徐家堡关城,这个战术动作完全出乎敌人意料,自然就没有防备。
此刻赶过来的一百二十骑,正是铁弓谋克卑里果率领,他并没有察觉徐家堡关城出了问题,而是过来例行检查,为铁弓营大部队打前站,奚达罕率领大部队六百人随后就到。
因为完颜婆卢火的大军已经分批进入攻击出发地,完颜宗干担心“大辽萧芸娘”垂死一击,拼命向西突围,寻求和西面的天祚帝耶律延禧汇合,所以命令铁弓营立即赶到徐家堡关城,挡住“大辽萧芸娘”的西逃之路。
幽云十六州是一个整体,自古以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少出现孤立事件。
“大辽萧芸娘”究竟何许人还没有查清楚,萧干(回离保)已经拥兵称帝。看起来是两个孤立事件,但是萧干随即发起西征,让人们不得不联想到“大辽萧芸娘”。
完颜宗翰、完颜宗干、完颜希尹、完颜蒲家奴等人,都是山西境内女真军队的核心人物,他们的任务就是要剿灭天祚帝耶律延禧,自然不能坐视萧芸娘、萧干之流四处张狂。
没想到事情接连出现意外,完颜婆卢火的大军刚刚进入攻击出发地,一个噩耗突然传来,让大同府的主将完颜宗干措手不及。
大辽国兴中府(今朝阳市),领建州、惠州、榆州、谭州、安德州和川州。
今年(天辅七年,1123)正月,大辽国的平州、宜州、锦州、乾州、显州、成州、川州、豪州、懿州等州都降附金国。在这种形势下,兴中府二月初也降金。
本来形势一片大好,萧干(回离保)突然称帝,而且横扫蓟州、通州、顺州、奉圣州、宣德州,兵锋直指蔚州,让金宋两国手忙脚乱。
这真是天赐良机,让好多痛恨金国女真鞑子的有识之士看到了机遇。
奚族遥辇九营都统制昭古牙、兴中府契丹军都指挥耶律九斤、兴中府知府尹道温、兴中府宣抚使尹和尚(尹道温的兄长),四个人连成一气重新恢复大辽国治守(《辽史》言“复城守”),不再听从大金国诏命,实际上就是起兵造反。
昭古牙被推举为都元帅,耶律九斤为副元帅,尹和尚担任先锋,一夜之间聚集兵力九万进攻胡里特寨,兵锋直指高州,和萧干构成东西呼应之势。
金国大将完颜浑黜猝不及防,只好搬出“宋金联盟”的金字招牌,命令大宋郭药师的常胜军猛攻高州,切断张觉和萧干之间的联系,从西面夹击昭古牙所部缓解自己的压力。
可惜奚族、渤海族、残留在东部的契丹人一反俱反,完颜浑黜、郭药师根本无法遏制乱军的席卷之势。
完颜阿骨打躺在病床上已经神志不清了,监国完颜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密令兵马大元帅完颜杲立即返回上京,责令他调动全国剩下的机动兵力,全力围剿昭古牙、耶律九斤。
既然是兵马大元帅,完颜杲当然希望战争越多越好。战争规模越大,自己的军权就越牢固。
那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完颜杲先后调动大军八万人,涉及到金国各派系的将领,具体包括:
完颜宗望手下的东路军副帅完颜阇母、大将完颜阿忽、大将斜卯阿里;
完颜宗翰手下的西路军副帅完颜蒲家奴、大将完颜昌(挞懒);
监国完颜晟的皇室直属部队之完颜石家奴(完颜阿骨打的女婿)、黄掴敌古本(完颜银术可的二弟)、完颜谩都本。
兵马大元帅完颜杲一口气出动金兵主力八万人,觉得还不够威风,又命令政敌完颜宗望所部东路军为后援,再加上宋军的郭药师所部十万余人,对昭古牙、耶律九斤、尹和尚所部九万人四面围攻。
兵马大元帅完颜杲在东面的兴中府一开战,势必就波及到整个幽云十六州的局势。
大同府的主将完颜宗干,目前管不了兴中府那边的战事,他日夜祈祷的唯一事情,就是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千万不要出乱子。
毫无疑问,这段时间的各路神仙都放假了,所以没有听见完颜宗干的祈祷,因为又发生了一件事情,让他的神经彻底绷紧了。
金国境内的乱子层出不穷,除了腐朽不堪的大宋朝廷不知道之外,别人却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个是忐忑不安,却又居心叵测的大夏国。第二个就是大辽国的天祚帝耶律延禧,已经跑到大夏国境内建立了一个“流亡政府”。
完颜宗翰已经发出三份“照会”对大夏国恩威并施,责令大夏国赶紧把耶律延禧抓住送过来,不然就会出现“否则”之类的情况。
完颜宗翰究竟会采取什么“否则”,这个需要试探一番,所以大夏国皇帝李乾顺和大辽皇帝耶律延禧密谋之后,决定派出一个使者团过来谈一谈投降的条件。
使团领头的家伙叫做耶律谋卢瓦,有一个极其古怪的身份:大辽国燕王府元帅。
他提出的要求很古怪:不和近在咫尺的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翰谈判,一定要寻找“二太子”完颜宗望谈条件。
既然要寻找二太子完颜宗望,那就要路过山西大同府,然后北上进入望云一线,实际上要穿越大金国的整个西部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