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镇抚司的大狱里,常年阴暗潮湿,时不时响起几声凄厉的哀嚎和细细碎碎的呻吟。斑驳的墙面和脏乱的地面处处可见或是发黑或是暗红的血迹,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夹杂着腐臭和血腥的浑浊无比的味道。
一个看起来与此地格格不入的胖子,挺着肥得流油的肚子,晃晃悠悠地踱着步子,漫步在大狱狭小的过道里。他的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仿佛眼见的周遭不是烈狱一般的情景,而是宁静安详的田间。
可在此见到他的狱头或是狱卒们都默默地低下了头,不仅不敢吱一声,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有个别头脑活络的狱卒已经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同一个问题:“这到底是刮了什么风?不仅把这位魔头吹来了,还接连吹来了几次?”
正想着,就见那胖子忽地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看向眼前一间低矮而昏暗无比的牢房,嘴里先是发出“呵呵”的笑声,接着就像是跟老熟人打交道一般,笑嘻嘻地开口问道:“这回,问你的事情可想清楚了?”
黑暗的角落里猛然扑出一个人影来,一身店小二的装束,看着模样不过十五六岁,白白净净一个人,似乎身上也没伤没痛,只是他惊恐万分的脸上分明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着牢房的铁栏杆拼命地摇晃着,那棒粗的铁栏杆被他摇得发出嘎嘎的响声,而他的嘴里正不断地叫喊着:“大爷!您行行好,放我走吧!是小的该死!不知天高地厚!但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真的不知道啊!”
“哦。”那胖子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伸出一只肥嘟嘟的手指捅了捅自己的左耳,像是被这话听到了耳朵起茧,然后抬起一只脚,似乎打算掉头就走。
那小二见状吓得涕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磕着响头:“大爷,求求您了,我是真的不记得了啊!您要我干嘛就干嘛,只要您肯发发慈悲放了我,我这辈子…不!下辈子也甘愿为您做牛做马啊!!呜呜呜~~”
“哦!”那胖子笑盈盈地点了点头,“我估摸着,你应该是个好苗子,把你留在这儿,不过想试试你。既然你说自己真的不知道或是不记得了,我姑且信你,只是后续的话……”
“后续的话,自然是大爷您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小二顿时心中一喜,连忙仰起头来。他自幼就在京中各式酒楼里混迹打杂,早养就了一幅察言观色的脾性。只是昨夜他好端端地与人喝酒划拳,喝得半醉走在回家的路上,莫名就撞上了眼前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胖子。
对方被他撞了,倒也不恼,只是笑着问他,最近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那则关于麻姑女仙的传闻,他到底是从何处听来的,并四处与人宣扬?
可他哪里记得这些!依稀像是听谁闲聊时提了几句,之后,他便当做新鲜事,跟酒楼里的来客提及,以图博个热闹。谁想这深更半夜的,居然有人问他这个。
于是,他借着酒劲骂了一句“你爷爷的!老子说什么关你屁事!”,结果,竟被对方直接打晕带到了这里。
待他好不容易醒转过来,弄明白自己身在大名鼎鼎的诏狱之时,就已被吓破了胆。生恨自己不长眼睛,得罪了自己根本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可偏偏自己无论怎么道歉,对方似乎只在意一件事,就是关于麻姑女仙的那则传闻,他到底是听谁说起的?可他哪里还记得这些,说破了嘴也只得一句不知道,好在对方这回终于相信了自己。
“大爷!”小二的脸上堆满了恭敬与谄媚,讨好地说道,“您老发发慈悲放了我把,您但凡有什么吩咐,尽管支使小的去做!小的必定竭尽全力为您效力!”
“呵呵,放你倒也不难,只是两件事,第一,你一旦记起这则传闻是谁告诉你的,要马上告诉我。第二,你所在的酒楼位置极好,斜对门就是凌欢阁那种销金窟,来来往往的客人不会少。你回去以后,给我好好关注一下关于那位麻姑女仙的传闻,但凡听到什么新消息,也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是!”小二的头点得跟个拨浪鼓一般。
“只要你好好留意,好处自然不会少了你的。”那胖子一面笑,一面从袖中抖出一锭银子,随手丢进了牢房。
那小二登时惊喜交加,他本以为自己命不久矣,谁知柳暗花明,一夜担惊受怕之后,竟得了这白花花的银子,一时他呆呆的,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胖子却已转过身子,不再理会他,自己慢悠悠地穿过狭**仄的过道,很快就不见了踪影。倒是弄得狱中的牢头和狱卒们纷纷称奇:这位爷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