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几乎不间断地从林叔的脸颊和发间无声地低落而下,在他青灰色的衣衫上晕染出深深浅浅的水渍,但他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退路,根本没有察觉到。
正在这时,明月的身子猛然一动。
林叔急忙低头看去,只见明月忽睁着双眼,怔怔地看着他。但她的眼神迷离而朦胧,似乎在看着他,又似乎在透过他看向某个未知的东西。她的嘴角微微上翘,现出一丝极为诡异的浅笑,她轻缓地举起了一只纤细的手指,定定地指着一个方向便不再动弹。
林叔眯了眯眼睛。他自幼在秀木成林的贺兰山中长大,方向性极佳,一看便知明月手指的方向那正是西方。
西方……他远眺而去,透过枝桠繁多的小树林,依然能隐隐约约看见远处从地平线上拔地而起的连绵不绝的高大群山。
那是贺兰山,他曾经生长的地方,他一度离开的地方,也是他以为自己一辈子都不会回去的地方……更是他的师父隐居避世的地方。
他脑海里不由地浮现起师父当年的样貌。那张有些干瘪略显苍老的面容,那身常年不变似乎从不更换的黑色大褂,那双充满睿智仿佛看透一切的双眼,以及那些让他终生难忘的断绝关系的话语:“我这里乃避世隐居之地,你们几人既要下山入世,便不再是我门中之人。既然你们苦苦哀求,那我看在昔日情分上,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内你们若不回,那以后也不许再回来,就当你我缘分已尽。谨记!”
当年,他为了帮助心仪的师姐,头一次离开了自幼生长的贺兰山,离开了抚养教导他的师父。而在师父定下的三日时间内,他到底还是没能回去,而是跟着师姐和夏兄彻底离开了西北,去了千里之外的京城。
从此以后,他真的听从师命,再也没有回去过。一来二去,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这二十年里,他在京城中每每想起师父他老人家,都觉得满心愧疚。当年若不是师父养育他,他早就不知饿死在哪个荒郊野岭。而他长大成人,却不曾对师父有过半分的回报。
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来不敢起回贺兰山中看望师父的念头,只因他与师父相处了十几年,深深知道他师父为人外冷内也冷,性格最是孤僻决绝、说一不二。
不去打扰师父,已是他唯一所能尽到的孝道。
可如今……他在延绥镇附近的小树林中被同门师兄背叛追杀,身边还带着师姐和夏兄的孩子。
而此处离贺兰山恰是不远!
林叔咬了咬牙,他一人难抗二敌!便是违背师命,为了师姐和夏兄的孩子,他也要回去!便是师父到时候不认他,赶他走,他也要回去!毕竟明月是师父当年最疼爱的弟子——师姐的孩子,若是她能得到师父的庇佑,便是任经行也不敢随意出手,这样至少她能平安地保住性命。
冲!拼死也要冲上贺兰山!去找师父!!林叔打定了主意,他吐了一口浊气,迅速提了真气在胸,然后他将明月往怀里一搂,抱着明月飞身一跃而下,也顾不上动作轻缓尽量无声,只是一味飞快地朝着树林的西面冲了过去。
与此同时,天赐移动的步伐猛然一顿,他昂起头来,很快便听出前方西侧有动静。
他身形急转,向西面有声响的地方飞扑而去,只不过他的心中也在暗自纳闷,怎么这林杰方才一声不吭,这时候动静忽然变得这么大?莫非情况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