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宁和明月均没有出声,屋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安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听得见。
过了许久,傅老先生忽然伸出一只干瘦苍老的手,轻轻按在了陈少轩的肩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孩子啊!”那微哑的声音里流露出了太多的情感,有几分悲伤也有一分欢喜,有无尽的感慨也有无比的思念。
“……师父!”陈少轩抬起头来,双眼已经红了,一滴泪挂在他的眼角,眼看就要滴落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哭什么!”傅老先生忽然疾声喝道,他竖起眉头、板起脸孔,俨然一副标准的严师模样。
“是!”陈少轩连忙应声,他垂下头,抬手飞快地一抹眼泪,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已经暂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说吧,这次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傅老先生徐徐问道,他仿佛完全看透了眼前的弟子,身子微微向后一仰,双手平缓地交织在一起,轻轻搁在隆起的肚腩上。
陈少轩如同哑了声音,半天都没出声。见状,傅老先生不由地摇着头,不满哼了一声:“你这孩子,性格最是执拗!当年闯了祸,自认为没脸见我,就躲起来对老夫不闻不问!如今你若不是有事来求我,可能这辈子老夫都见不到你了吧。”
“……”陈少轩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但他依然一言不发,直接跪在地上,冲傅老先生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
傅老先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叹道:“老夫倒是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情,能让你这个固执得像石头的小家伙,改变心意前来求见我。”
“呵呵。”一旁的杨天宁忍不住偷笑出了声。
傅老先生这才发现门口站着的杨天宁和明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哎哟!你居然还带了两个外人来见我,真是岂有此理!你难道不知道我最不喜欢见外人了么?”
“我……”陈少轩低着头,闷闷地憋出一个字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杨天宁见状,忙毕恭毕敬地走上前,递上了几卷古籍:“傅老先生,是这样的,我和这位小姑娘近日发现了一种奇特的文字,便向陈公子求教。结果,陈公子说他并不认得这种文字,还说这字他平生从未见过。他还说,这个世上唯一有可能认得这种文字的人,就只有您了,所以我们死皮赖脸地求着陈公子帮忙,带我们来请教您!”
“哦?少轩也没见过?这倒奇了。我来看看!”傅老先生一面说着,一面接过杨天宁递来的古籍,翻看了起来。很快,他的脸色就变得凝重起来,连翻页的动作也明显有些迟缓起来。
“师父?您见过这种文字?”陈少轩一见傅老先生的举动,心中顿时有数,连忙出声询问。
“这几卷古籍你们是从哪里得来的?”傅老先生并不作答,只是微沉着脸,看向杨天宁和明月两人。
“傅老先生,这是我家人留下的。”明月据实已告。
傅老先生摇着头,疑惑不解地说道:“奇哉!怪哉!这种文字已经在世间绝迹三百多年了,你家中怎么会存有这种东西?”
“三百多年?!”在场的其他三人顿时大惊。
傅老先生合上古籍,缓缓说道:“五百多年前,在如今的张掖一带,曾经有过一个文化灿烂的民族——大白高族,他们建立了自己的国度,发明了自己的文字,可惜三百多年前,他们整个族落都被大蒙古国给灭了。从皇族到平民都被屠杀殆尽,所有的城镇被毁,文字书籍皆被付之一炬。哎~不过几十年光景,这个民族的存在便被时间所掩埋了。”
“大白高族?还建立了国度?师父,史书中从来没有过这种记载啊!”陈少轩不解地问道。
杨天宁索性躬身直接请教:“傅老先生,那您是怎么知道这段历史的?”
“史书中的确没有记载这段历史,所以你们不知道并不奇怪。当年大蒙古国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将这个民族的所有历史都抹杀得一干二净。”傅老先生微微眯起双眼,似在回忆,“三十多年前,我途径河南,在当地濮阳县里看到过一块石碑,那上面的文字我一个也不识得,我起了强烈的好奇心,不仅将整块石碑拓印了下来,还随身携带,四处访求知情者。可数年下来,一无所获!”
“又过了十年,我开始游历天下,在河西一带陆陆续续找到了三块类似的石碑,并且在肃州当地的一户杨姓放牧人的手上得到了一本残缺不全的书籍,书里标注了这种文字和汉文之间的对照译意,只可惜,这本书缺失了大半,所以石碑上很多文字并不能译出原意,尽管如此,我根据已有的内容,还是大致推断出了这段鲜为人知的番邦历史。刚刚那几卷古籍上的文字,我看了一下,可以确定无误,这就是大白高族自创的文字。”
“老实说,在这个世上,对这个失落的国度和这段失落的文明有所了解的人,据我估计,应该都已经绝迹了,可惜啊,再辉煌的文明,再强盛的国度,一旦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剩下的只有一片空白,哎!”傅老先生沉重地喟叹道。
“傅老先生,那您为何不将这段文明的存在公之于众呢?”杨天宁不解地问道。
傅老先生苦笑了起来:“公之于众?我也想啊,可我有什么证据么?就凭那四块石碑的拓片和一本残缺了大半的旧译文书?正史上都没有任何痕迹的国度和文明,仅仅靠这些?会有人信么?”
“我们信!”杨天宁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知道你们信,所以才讲给你们听。可别人呢?我们做学问的人都要讲究追根溯源,有理有据才行,我身为人师,如果自己都做不到这一点,又有什么资格去传道授业呢?”
“其实我何尝愿意放弃。多年来,我一直在苦心研究那些没有对照译文的文字,背后真正的意义。但是,我老了,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继续研究了,若我能年轻十岁,或许还有时间和机会,可以完全破译这种文字,可惜,时不待我啊!”傅老先生怅然若失,悠悠地长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