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刘大娘带着钉子也回来了。刘大娘取来银针,一套九针法针灸下来,加之煎药内服外敷,明月发现林叔虽然仍未苏醒,但是脸色明显有所好转。她轻轻舒了一口气,一直悬在胸口的大石放下了少许。
得知子时要去开启锦盒,钉子兴奋得几乎就要跳起来了,猴屁股哪里还坐得住。“爷!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我赶车可快哩,大半个时辰肯定就能到。”他急不可耐地看着杨天宁,巴不得对方立马点头同意。
“大半个时辰就能到的话,那就在夜禁之前一更出发吧。”杨天宁一脸平静地说道。
“啊!”钉子一声惨叫,一脸的懊悔,“还要等到一更以后啊,爷,我说错了,城北下街口离这里路程可远了,大半个时辰我肯定赶不到,我们早点去吧,求您了!”
“小皮猴,皮痒了是吧,连少主都敢诓,信不信我现在就给你扎上几针,让你不眠不休地躺上十天,哪里都去不了。”刘大娘冷冷地插过话来。
“……”刘大娘的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钉子满腔的兴奋劲,他马上噤若寒蝉,缩着脑袋乖乖地挪到门口处站好,不敢随意动弹半分。
“呵,对这皮猴子,还是你的话最管用!”杨天宁嘴角一扬,忍不住笑出声了。
“我……我非去不可么?”明月此时抬起头来,小声地问道,“我能不能留在这里照顾林叔?”
众人看向明月,颇有些意外,但随即一想,大家又觉得这事也在情理之中。
“这……”陈少轩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刘大娘开口,温和地说道:“夏姑娘,其实你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你林叔有我一人看顾就够了。这锦盒既然与你有着莫大的干系,我觉得你还是过去更为妥当。”。
“是啊,小丫头,你这主角若不在场,我们几个外人岂不是有瞎忙活的嫌疑。”杨天宁忙接话劝道。
“好,我听金爷的,那就劳烦刘大娘了。”明月顺从地应了。
等到日薄西山,夜色渐起,约莫一更的时候,除了刘大娘留在屋内继续照看林叔,其余人一同乘坐马车,向着城北下街口一带赶去。
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明月渐渐发现周围的人户果然越来越稀少,但周围的景致似乎看着有些眼熟。
“咦?”她远远瞧见一棵高大的槐树,忍不住惊呼出声。
“怎么了?”陈少轩忙问。
“这里我好像来过,我出城之前因为夜里无处可躲,跟着乞儿在他们的破屋里睡过一晚,那地方也有一棵大槐树,所以看着好眼熟。”明月小声解释道。
“破屋么?如果在这附近,确实极有可能。”一旁的杨天宁微微笑道,“这一带人迹罕至,破旧的屋子长年累月空着没人住,自然渐渐成了乞儿和流浪汉的夜宿之所。”
几人说话间,钉子的马车已经向左转了一个弯,驶进了一处极为幽静的巷子,停在巷中一处看似荒废了很久的宅子前。
宅子的门窗已经烂得不成样子,残梁断瓦上积着厚厚的泥灰,沿着街边的窗棂上布满了灰白蛛丝,里面漆黑一片,隐隐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这里好安静,都没有人。”钉子看了一下周围,虽然眼前这巷子并不算短,但接连的六七个宅子都蛛网尘封、阒无一人。
“走吧。”杨天宁淡淡地说了一句,推开了尘封已久的大门。
一进门,一股极浓的陈腐发霉之味迎面扑来,中间还夹带着少许腥臭。
“好难闻!什么味道啊!?”钉子揉揉鼻子忙叫道。
“别叫了,十年没人的屋子,味道能好到哪里去?!”章爷拍了拍钉子的肩头,点着蜡烛,率先穿过外院走进了正屋。
正屋空旷的很,一应家具不知都去了哪里,只剩下灰白色的土墙,偶尔噗噗往下掉着粉灰。地面上几处已经发黑的血色上,积着厚厚的一层灰,看起来倒也不这么可怕。
“就在这里么?”杨天宁看向刘大伯。
刘大伯摇了摇头:“这宅子阴气最重的地方应该是在卧室,那屠夫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破门而入杀人分尸的,王员外一家几乎都是惨死在卧室。当年我也是参与此案的仵作之一,我记得当时我们一伙人一进去,整个卧室就跟地狱血池一般,到处都是血!王员外被割下的头颅被随意地丢在地上,被切碎的肢体横七竖八地摆满了整张床,那真是……咳!满屋子冲天而起的血腥味和尸臭味,我们中的一个年轻小伙子当场就给直接吓晕了,事后听说他昏了三天才醒。我们其余人都是直接跑到外面去吐了。哎!我也是老仵作了,可这种血腥恐怖的场面如今都过了十年,还是记忆犹新。现在一旦偶尔回想起来,整个晚上都别想睡好觉了。”
“……走吧。”杨天宁默然了一会,带头走进了正房东侧的卧室。
一进到卧室,里面的气氛果然与外面不同。时隔十年,空气中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腐臭,一条条暗红发黑、交错成蜈蚣状的血迹蔓延铺遍了整个地面,墙面上交错着无数斑斑血迹,架子床的木渣碎片迸开四散,残缺不全的立柱上尽是发黑的血污,断裂的围栏已经看不出原有的样子,只剩下一道道干枯黑紫的木片,也不知是不是被血染的,细看上去,木片上布满了一丝一丝脉络分明的猩红色。
整个屋子弥漫着阴森恐怖的气氛,仿佛那些惨死之人的魂魄并未离去,依然在这个人间地狱里,忍受着无尽的痛苦和折磨。而这种血腥的脉息从十年前惨案发生的那一晚,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众人皆沉默了下来,连向来话痨的钉子此时也不敢作声。明月年纪小更不经事,心下正在惶恐,抬头一看,却见正站在她身边的陈少轩很是沉稳镇定,忽然又有些心安起来。
“时间快到了,夏姑娘,你把锦盒拿出来。”杨天宁的声音也依然如往常一般和悦清澈,仿佛他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他泰若自然地摇着扇子,白衣翩然、风姿潇洒地挺立着,脸上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仿若是那高高在上、俯瞰芸芸众生的世外仙人。
明月心下更安,她不声不响地取出锦盒,在微弱昏黄的烛光之下,努力掰开盒盖,可她使劲了全力,盒盖依然纹丝不动。
“金爷……这怎么办?”明月又急又怕。
“别急,可能时辰未到,再等一会。”杨天宁不慌不忙地说道,声音始终沉稳如一。
夜色很快就越发地黑沉,白色的月光透过破朽的窗棂,飘进了几缕幽光,可这幽光一入屋子,竟也似带起了一丝血色,分外的惨然。门外隐隐响起悉悉索索细碎的声音,不知是不是风声,幽静的夜空中,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夜枭的尖叫,听着让人心里发毛。
“小丫头,你再试试。”在众人一片沉默中,杨天宁的声音再起温和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