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陈少轩微微一怔,“金爷如何那么肯定?”
“你别忘记我的身份。勾栏瓦舍这种不入流又不起眼的地方往往才是消息最灵通之所。”杨天宁语气极淡,但话语中毋庸置疑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陈少轩一时语塞,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只得作罢。
“明月姐姐,马车外面的那个人是谁啊?”舒成好奇极了,扯着明月的衣袖偷偷小声问着。
“呃……他是……”明月一头冷汗,不知怎么跟半大的孩子解释金爷的身份。
倒是一旁的陈少轩耳尖,听了个正着,忙拉过舒成,正色道:“舒成,你最近学业如何?”
“啊?”舒成一听,神色立即紧张起来,头也耷拉了下来。
陈少轩见了心中顿时有了数,他拍了拍舒成垂下的小脑袋,温言道:“你也不小了,以后该以学业为重,你父亲年纪不小了,魏家以后始终是要靠你支撑住的。”
“嗯!”这番语重心长的话虽不长,但舒成还是听入了心里,他抬起头,使劲地点了点。
“你回去告诉你姐姐,就说夏姑娘的事情,我会全权处理,让她不要再涉入了,你和小祥子从今往后也不必出城等候了。”陈少轩从怀中仔细地取出金银错丝累珠钗,郑重地交给舒成,“还有,这只珠钗你带回去给你姐姐。”
“好的,轩表哥。”舒成乖乖地应了,又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问,“那轩表哥你什么时候能来我家啊?我姐姐,啊,不是!是我一直很期盼着你能来呢,另外,明月姐姐……她会不会有事?”
“不会,有我在。等我把你明月姐姐的事情处理好,我就来。”陈少轩面上十分的平静,声音却是又轻又柔。他说完,便嘱咐小祥子好生带着舒成马上回家。
“走吧!”杨天宁见这边事情已了,也回头上了自己的马车,在他金爷这张金字招牌下,一行人可谓是畅通无阻地进入了京城。
隔着京城热闹繁华的西市不过一条街的西二街,到了夜晚便是当下京城里最红火的风月之所,街东头的凌欢阁与街西头的云舞坊遥遥相望,夜夜歌舞笙箫,纸醉金迷。
钉子轻车熟驾,一路穿街绕巷,很快便行到了西二街的东头,明月心生好奇,偷偷撩起帘布,只见眼前是一座极大的院落,光是门面便有十间,重楼叠阁,气派非凡。墙上绘着精美的贴金彩画,砖瓦上阴刻着海棠。门户上悬着近乎透明的粉色纱帘,轻薄如蝉翼,风一过便吹得左摇右摆,分外妖娆。更有那丝竹笙歌、欢声笑语从半遮半掩的窗内隐隐传出,更显得风情万种,撩人神魄。
只是,钉子驾着马车并没有在凌欢阁停下,而是继续向西行了三十丈,在凌欢阁斜对面的一处中等院落前停了下来。
一进院落,便是极为宽敞的大院,几个青衣小帽的仆役正在低头洒扫,对进来的一行人充耳不闻。转过青石照壁,又是一间大院,两边各两间厢房,上首三间正房,院中央种着四季竹,环境很是清幽。
杨天宁带着几人抬着昏迷的林叔,直接进了正房,又经中间待客厅走进了西侧的书房。
书房前头立着十二扇江南苏绣大围屏,上头绣着各种形态的梅兰竹菊、极为雅致,围屏后面是一张黄花梨大案,案上搁着一方端砚,边上摆着褐红色犀角笔筒,筒里插着三五枝竹制湖笔,上头雕着极其精细的花卉鱼鸟,笔墙上挂着一幅巨画,上头仅用黑白两色,勾勒出一幅寒雪江中独钓的景象,旁侧的紫檀架上林林总总摆满了各式书籍。
杨天宁快步走到紫檀书架前,招呼了钉子一声,两人合力,很快将书架移开了原位,陈少轩和明月这才发现书架后面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极不显眼的白色软帘。
“进来吧!”杨天宁一边说着,一边撩开软帘,低身走了进去。余下众人忙抬着林叔也跟着进去,里面赫然是一个隐蔽昏暗的隔间,摆设极其简单,只一张床榻,一张长条案并几个长凳,案上放着一只青花烛台。
几人七手八脚将林叔放在床榻上,杨天宁则催着钉子马上去叫章叔。谁知钉子这一去,左等右等半天都不见回来。明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陈少轩看在眼里,便主动问道:“天宁兄,钉子去了何处找你家章叔?”
“不在凌欢阁的话,就是去云舞坊了。”杨天宁很肯定地说道。
“你没有别处的私宅了?”陈少轩略有些惊讶,这处宅邸虽然不错,但就规模和豪华程度与腰缠满贯的金爷实在有些不符。
“是啊,只这一处,这里闹中取静,不容易被人发现。”杨天宁平静地答道。
陈少轩点了点头:“确实很安静,我们进来的时候,那院子的几个仆役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响。”
“哦?!那也正常,他们又聋又哑。”
“啊?”陈少轩还没说话,明月已经忍不住惊叫出声。
看着明月一脸的惊诧,杨天宁解释道:“其实他们是白莲教的余孽。”
“什么?”这次轮到陈少轩惊了。
杨天宁轻轻摇了摇头,叹道:“与其说他们是余孽,不如说是受害者吧,他们原本是因家中贫困,卖给人贩子的孩子,被当年白莲教中人买来先行训练,训练完后再用药将他们毒成聋哑。”
“为什么要这样?”明月又急又气。
“白莲教中的派系极多,其中一脉信奉的是地狱阎罗王,每次教中传达政令,都是这些人在白纸上凭空写出来的。其实是他们受过训练,能按照教主之前给过的指示,依样画葫芦罢了,又因他们皆为聋哑,教中信徒不知底细,便认为这是阎罗王显灵传令,自然乖乖听令于教主。”杨天宁冷声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陈少轩忍不住拍案而起。
“白莲教叛乱被镇压后,这些人作为白莲教余孽自然难逃一死,不过我爹得知内情后,还是偷偷保下了几个。我入京后便将他们几个一起带来这里,做一些简单的护院打扫。”
陈少轩和明月一时都默然无语了。就在此时,钉子急匆匆地冲了进来,火急火燎地叫道:“爷!章爷来了,刘大娘和刘大伯也来了!”
“哦?”杨天宁很是意外,刚站起身来,就见帘子一撩,三个人影依次走了进来。
“少主!”三人一进屋便齐声拜道。
“你们两个怎么来了?”杨天宁看着章爷身边的一对中年男女,连忙问道。
左边那位头戴方巾,一身黑色直缀的中年男子拱手回道:“老爷收到少爷的飞鸽传书后,便立即吩咐我们夫妻两人马上赶来京城。我这里还有一封老爷的亲笔信。”他说完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恭敬地递给杨天宁。
杨天宁皱了皱眉头,小声嘟囔了一句:“这老爷子又耍的什么花样?”他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信,放下信后却迟迟没有开口,而是扭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明月,目光中颇有几分复杂。
明月心中不安,疑惑地问道:“金爷,您为何这样看我?我林叔他还有得救么?”
“你的事待会再说。”杨天宁转过头去,看向一旁站着的章爷,平静地说道,“章叔,你先过来看看床榻上的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