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郊的宅子……”明月眼角的泪滴落了下来,她带着哭腔哀哀地说道,“那是我的家。”
“你爹如今是不是出事了?”行智大师看到明月这般模样,心中顿时明白了三分。
“……我爹他被人抓了。”明月垂头小声啜泣着。
“出了什么事情了?”行智大师脸色一变,急忙问道。
陈少轩看了一眼啜泣中的明月,平静地接过话头:“还是我来说吧。”他原原本本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行智大师听完后,紧皱眉头,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半晌,他才忽然开口道:“其实我两日前捡到了一个人,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了某种可能,你们几个随我过来,辨认一下。”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僧舍,屋内几人彼此对望了一眼,便立即跟了上去。
行智大师在夜色中行走的极快,明月几乎是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子。只见他径直穿过中院再入观音殿,又穿过观音殿殿后的大门直接进了罗汉堂。
此时正值子夜,罗汉堂内空无一人,八盏银质灯座上都点着长明灯,照出罗汉堂内十六尊姿态各异的罗汉像,烛火摇曳之间更显得塑像生动逼真,变化无穷。
行智大师走到最后一尊罗汉像——阿氏多尊者的西侧停下了脚步,明月几人连忙紧随过去,只见西侧墙角边上赫然有一扇木质清漆小门,因与阿氏多尊者贴的很近,又被阿氏多尊者持着长须的右臂所挡,不留意的话很难被发现。
行智大师从僧袍里取出一把黄铜钥匙,打开了清漆小门,一开门,一股极浓的土腥气便迎面而来,门内是一段土石阶梯,阶梯之下是一个圆形地窖,里面隐隐亮着微弱的烛火。
“咦?永庆寺中居然有这个去处,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杨天宁忍不住说了一句。
“金施主,您别见怪,这个地方平时用不到,所以也几乎没有人会来。”行智大师回头说道。
“这地方是用来做什么的?”杨天宁上前一步,仔细观察着门里的环境。
“罗汉寺这十六尊罗汉乃是唐代杨惠之亲雕,十分的珍贵。而每年八月之际,这河阳山的上空经常雷电交加。六年前,因天雷起火,这罗汉堂烧过一次,所幸发现得早,火势未大之时就被扑灭了,这十六尊罗汉也安然无恙。只是方丈空海大师唯恐以后再发生类似的情况,抢救不及,便召集了寺内僧众,在这罗汉堂内挖了一个地窖。每当雷电大作之时,便让人将这罗汉堂内的所有罗汉像移入地窖,以避天火。”行智大师解释道。
“这办法倒是不错!”杨天宁微微一笑,俯身率先走下了阶梯。
阶梯不长,几人很快便下到了尽头处的地窖,只见地窖正中摆着一张宽大的木头架子,旁边放着一个烛台,上头燃着一小截白蜡烛,烛光很是微弱,但众人还是都瞧见了,那木头架子上躺着一人,一动不动。
“那是谁?”陈少轩疑惑地问道。
行智大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两日前我正在值夜,听到寺门口有动静,打开一看便见此人躺在门口,已是昏迷不醒。我上前去探鼻息,忽听到他口中呓语——夏……杀……我猛然就想起了当日夏府之事。不过,我仔细辨认了这人的长相,虽隐隐觉得似曾相识,但实在是想不起来。我唯恐此人与夏家有干系,便偷偷将他背到此处,避人耳目。”
“这两日来,我给他灌喂了些汤米和药汁,希望他能清醒,可至今没有任何好转。”行智大师无奈地说道。
明月看向那木架上躺着的身影,越瞧越熟悉,越瞧越心惊,她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就着微弱的烛火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样貌。
身高体壮,宽背细腰,一身青绿锦绣服,星眉紧锁,剑目紧闭,一脸苍白的面色,胡子拉碴,唇色极淡,竟是隐隐白中泛青。
“林叔!林叔!!他是我的林叔啊!!”明月忽然惊呼起来,她扑过去,拼命地摇着那人的身体,哇地一声放声大哭,“林叔,你醒醒,你醒醒啊!我是明月啊!”
“明月!”陈少轩见势不对,忙上前一把拽起她,疾声道,“你林叔现在已经昏迷了,什么也听不见,你别乱动他,万一加重他的病情更不好!”
“……”明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爬起身来,可怜巴巴地紧盯着眼前的林叔,一瞬不瞬,似乎希望他下一秒就能马上醒过来。
“原来还真是……”行智大师轻叹了一口气,“我就觉得他略有些面熟,却没有想到会是……哎~!十八年了,我印象中他的容貌本就已经模糊,他又是这一身扎眼的青绿锦绣服,一时哪里认得出。”
“行智大师,这人为什么会一直昏迷?”一旁的陈天宁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
“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他脉息虽浮滑,但还算有力,浑身下上我也都查看过了,没有很明显的外伤,只有一处……”行智大师边说边撩开了林叔的上衣,只见他的右胸处有一个隐隐的掌印,微微有些青紫,“金施主,您看,不知他这里是不是被人打了一拳,受了内伤所以导致他昏迷不醒。”
“被打一拳而已,这种内伤会昏迷两天?按理说不该啊。什么拳法会有如此大的威力?”杨天宁缓缓摇了摇头。
“我来看看。”陈少轩凑了过来,仔细观察着林叔胸口的掌印,少顷,他的眉头微微踅起。
“少轩,你可是有什么发现?”杨天宁马上觉察到了。
陈少轩皱着眉,迟疑了片刻,方道:“……我也不太确定,昔日我在恩师的书房里曾经看过一本书,叫塞北异闻录。书中提到过一种邪拳,名为血虎拳,专攻人心,留印紫青,伤者脉息表面看似平稳,实则经脉错乱,气血回逆,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危及性命。眼下这掌印的位置虽不在心口,但这症状看起来倒是颇有几分相似。”
“啊?”一语既出,在场皆惊。
明月急得又哭了:“轩表哥,那怎么办?”
“这……”陈少轩很是为难,“书里并没有记录解决之法。”
“别急。”杨天宁沉声道,“曾叔在边塞多年,对这种拳法或许会有了解,京城里有名的郎中也不少,我们先把他用马车带回京城,其余的我来想办法。”他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是语气很是沉稳镇定,仿佛一切事情他心中都有把握。
“金爷……多谢您!”明月顿时感激不已,杨天宁说的话如同救命稻草,让她心生一线希望,她泪眼朦胧地躬身拜谢。
“善哉善哉!”行智大师颔首不已,“有两位的帮忙,夏姑娘必能克服艰难险阻,老朽也可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