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和陈少轩此时正在木头桥上挪步,行得与来时一样艰难。金爷赶忙回头拜别邵真人,欲想追上。
“你小子急什么!”邵真人见金爷匆忙要走,忙把之前拿到的两卷破旧的《抱朴子-内篇-金丹》递给他,嘱咐道:“你去交给道行,让他先将此书抄录下来。办完了这事,你再离开,去吧去吧。”邵真人挥挥手,打发金爷离去。
“是!”金爷点头应了下来,出门大步追上了陈少轩和明月,嘴里热情地招呼道:“陈公子,夏姑娘,等等我!”
陈少轩和明月俱是一愣。
“金爷还有何吩咐?”陈少轩先客气地开口道。
“哦,是这样,我方才忽然想起,我与永庆寺的方丈颇有几分相熟,你们若是要去那里寻人,我可以帮忙。”金爷笑眼盈盈地说道。
“……”陈少轩沉默着并没有接话,明月看了一眼陈少轩,乖乖地一声不吭,只等陈少轩拿主意。
金爷见两人毫无反应,只得继续说道:“我反复思量了一番,夏姑娘身世可怜,又有性命之忧,我再袖手旁观实在不妥,不如我们三个一起同行,彼此能有个照应,人多好办事。”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俩。
这么一说,陈少轩与明月都有些面面相觑,不明白眼前这位金爷怎么忽然如此热情,可是,金爷这番言语又说得不无道理,明月觉得实在没有道理拒绝,正想开口,就听一旁的陈少轩已经断然否决:“不用了,不敢劳烦金爷!”
明月一惊,金爷更是一脸的讶然:“陈公子这是何意?金某可是一番好意。”
“金爷,明眼人不说暗话。”陈少轩静静地看着他,“就我所知,金爷您是靠着风月场所发家致富的商贾,说句实话,在达官贵人甚至一些清贵之家看来,这是不入流的行当。而邵真人乃是一代国师,成名多年,金爷不仅能结识他,还能在邵真人闭关期间,与他相约在此会面,这熟悉的程度实在非比寻常。”
“我相信邵真人的眼光和金爷您的为人,您之前对明月施以援手,无论是不是出于您说的家族渊源,这本就是件需要承担风险的事。陈某不想打探个人隐私,但是我也确信金爷您身上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而明月……无论是救他阿爹还是解开印记,这两件事都困难重重,稍有不慎可能就会身陷险境,为避免事端,陈某实在不愿意与不知底细的人一同前行,还望金爷您见谅。”
这一番平铺直白的话,把金爷说得哑口无言。明月更是后知后觉地这才从陈少轩中话语中,发现金爷的不妥之处。
“哈哈哈哈!”金爷猛然大笑起来,他看着陈少轩,目光中带着七分赞赏三分钦佩,“果然是陈大才子,名不虚传!你我虽然性情迥异,但我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机智,你不愧为人中翘楚。”
陈少轩抿着双唇,并不为所动,继续一言不发。
“不错,金爷金丰来是我的假名。”金爷自嘲般地笑了笑,拱手作揖道:“在下真名杨天宁,我爹当年在朝为官之时,常与邵真人谈经论道,邵真人念及旧情,对我也格外厚待一些。”
“敢问您家父是?”陈少轩微一踅眉。
“家父姓杨名用修。”金爷平静地说道。
“杨用修?杨慎?你爹是杨慎!!”陈少轩大惊,“你祖父是三朝元老杨廷和杨首辅!!”
“是!”
陈少轩立即肃然起敬,拱手作揖:“想不到陈某有生之年可以得见一代名门杨家之后,之前言语之处多有冒犯,还望恕罪。”
“呵,陈公子客气了。我祖父再风光,我爹也不过是一个差点死于廷杖,又被永久流放滇南的罪人。一代名门只是个笑话罢了。”金爷自嘲般地冷哼一声,口吻极淡地说道。
陈少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才道:“我恩师曾说令尊博学多才,诗词卓越,经史百家无一不精,其身负六朝之才,乃百年来罕见的天才,只可惜,当今皇上他……”说到这里,他也不禁喟叹一声,停顿了一会,方才诚恳地说道,“但令尊之才华着作必定会被后世永久传颂。”
“噢?想不到傅老先生对家父居然有如此高的评价。”金爷微微一笑,却并没有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而是瞥了一眼已经呆若木鸡的明月,转而看向陈少轩,问道,“既然我已将身份如实告知,陈公子,那如今我可以一起随行了么?”
陈少轩仔细地思索了一番,拱了拱手疑道:“陈某还有一事未明,还请赐教,金爷说的身份,非是我不信,只是你这年纪……对不上。”
“……”金爷一怔,叹了一口气,“哎~!好吧。”他耸了耸肩,伸手摸向下巴处,一抬手,一把竟然将整张脸皮给撕了下来。还没等陈少轩和明月两人惊呼出声,就见金爷的脸上已经赫然换上了一副新面孔。
精致绝美的五官丰神如玉,长眉若柳,眼若桃花,半弯含笑,妩媚勾魂,又给人一种暧昧慵懒的感觉。细看内里双眸乌黑,却是底蕴深厚难以捉摸。肤白如玉,光洁剔透,发黑如墨,细致丝滑,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天然带着一种高雅出尘、俯瞰众生的风姿,又是一身白衣飘然,玉树临风,仿佛九天宫阙下凡的谪仙人,让人心神荡漾。
明月看着,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想到之前金爷救下她那时的背影,修长挺拔,飘逸风雅,原来与现在的面容搭在一起,才是无比的和谐。
“这是?”陈少轩大吃一惊,“这!这……”
“人皮面具!”金爷——杨天宁晃了晃手中捏着的薄薄一层皮,“我找人做的。这没什么可奇怪的,我爹被当今皇上流放滇南之后,我家就一直有人严密监视,皇帝他生性多疑,恨不得能挑出一个错处来,把我们这家人都赶尽杀绝了。我若想光明正大地外出,自然不得不费点心思。”
“那在京城里金爷这身份……就是你么?”陈少轩不解地问道。
“是我也不是我,金丰来确有其人,是当年我父亲手下的一名护卫,大部分时间,京城里那档子事是由他在出面处理,我不过是偶尔假扮一下而已。”
“杨公子,你家所处的境地既然如此凶险,你们为何要来京城,还经营风月场所结交四方,万一有个不妥,被人发现那岂不是……”陈少轩没有说下去,但言语里的意思已经表明地很清楚了。
“陈公子,你有所不知,皇帝老儿对我爹甚至我祖父都一直愤恨在心,隔三差五就问起我爹的近况,若不是这些年来,我家一直花重金贿赂朝中官员,说我爹又老又病,过得生不如死,我爹的项上人头早就不保了。我祖父两袖清风,我爹是被流放的罪人,就算我娘家略有薄资也是车水杯薪,更何况蜀滇两地论繁华富庶,又怎么比得上京城,你别看烟花风月之地不入流,却恰恰是来钱最快的门道之一,我取之富贵用之官场,也是不得已罢了。”
“杨公子……”陈少轩对他的境遇大为感慨,脸色都有些黯然,一旁的明月听了更起了怜悯之心,一脸同情地看着杨天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