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淮此人的老道倒是让朱高燧出乎意料之外,朱高燧心里了然,这肯定是黄淮听说了什么,否则断然不会出言提醒,可见此人对自己还是颇为忠心的。
而事实上,朱高燧近来对徐太后确实颇有冷落,如今想了想,倒也觉得是该去看看才好。
朱高燧笑吟吟地道:“黄卿家所言甚是。”
旋即,朱高燧起驾往万寿宫,去见徐太后。
徐太后这儿,朱高燧已基本上控制,这儿的宦官和宫女大多都换上了朱高燧的人,因而朱高燧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即便是会客,或者是宫外的夫人觐见,几乎是在掌控之中。
这也是朱高燧敢于怠慢的原由,如今,这宫里的所有人都已翻不出浪来了,唯一让他牵肠挂肚的,怕也只有那个谅山的郝风楼了。
天子驾临,自是让万寿宫一下子忙碌起来,徐太后已穿戴了盛装,卷着凤袍在寝殿中见自己的这个儿子。
一听说是在寝殿相见,朱高燧倒是有些意外,他已许久不曾去过寝殿了,寝殿是*的地方,代表的是亲昵,宫里的贵人,只有见自己的孩子和丈夫时才会如此不拘泥于礼节,而前段日子,朱高燧只要一到,徐太后都是在正殿中见的,这里头却有许多玄妙。
到了寝殿,朱高燧见了端坐的徐太后,不敢怠慢,连忙拜倒,口称:“儿臣给母后问安。”
“皇帝请起,不必多礼,你有些日子没来了,这些日子。哀家倒是一直盼着母子能够相见,终究是自己的骨肉,虽也晓得有许多人照料着你,可是哀家总是不放心,你来。坐下,让哀家好好看看你。”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朱高燧感觉回到了当初的时候,他心里松口气,前些日子,母后冷淡,自己还当是她察觉了什么。现在想来,可能只是因为悲痛过度,精神恍惚而已。
朱高燧欠身上前,在一个锦墩上坐下,笑吟吟的道:“儿臣也担心母后的身子骨。因此特意嘱咐了刘安,每日有闲,都要去暖阁那儿禀告一下,省得母后身子坏了,儿臣还蒙在鼓里,那便是万死莫赎了,只是前些日子,国事如麻。儿臣总想来看看,却总是分身乏术。”他一副嗔怒的样子抱怨,继续道:“说来说去。还是大臣们做事推诿,否则也不必朕来操心劳力。”
徐太后恬然的样子,握住他的手道:“哀家自然晓得,你如今是皇帝了,不比从前。”
顿了一下,徐太后才继续道:“是了。哀家有件事,却不得不说。”
朱高燧不知她要说什么事。心里倒是多了几分警惕,面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道:“还请母后告知。”
徐太后笑道:“你看。国不可一日无君,可是这国也不能一日无后啊,从前的赵王妃,现在还在广州呢,你呢,也不琢磨着她们立即成行,你登基已有数月,还等什么?这后宫里头没有个女人操持是不成的,噢,还有朱瞻塙和朱瞻圣,你就算不想大的,难道连孩子都不想了?你不想,哀家却是想极了,只希望他们尽快入宫,瞧瞧他们在广州是不是消瘦了,这道旨意,你若是还拖着,哀家可就要颁布懿旨了……”
事实上,朱高燧自登基之后便已有了许多女人,一口气册立了十几个嫔妃,对于那位远在广州的黄脸婆子,早已丢到了爪哇国,大臣们也有人奏请此事,他只说国丧期间,缓缓再说,现在徐太后发了话,他这拖延之策怕是不济事了。
迟早总还是要叫来的,朱高燧从前怕赵王妃,算是亦真亦假,真说一点也不怕,却也不是,可是其中也有不少阴谋的成分,一个害怕王妃的赵王自然永远不会引人注意。
朱高燧最后点点头道:“既然母后发了话,儿臣自是遵照办理。”他算是彻底松了口气,看来这母后或许是想开了,又或者是根本就蒙在鼓里,可是不管如何,她若是能善待自己,对自己是有利的,这牵涉到他的合法性问题,若是自己的两个孩子入京,母后更是显露一些祖母的疼爱之意,许多流言蜚语便可戛然而止。
朱高燧满是轻松,便陪着徐太后说了好一些话,徐太后近日心性好了许多,于是笑容满面。
却不知什么时候,说到了一件事上,徐太后突然皱眉,道:“从前伺候哀家的高进,那奴婢啊,虽然懒惰了一些,可是哀家习惯了他的服侍,只是前些日子却被打发去了神宫监,皇帝,他前几日跑我这儿哭诉呢,说是哀家薄凉了他,哎……这个奴婢啊,吃不得什么苦的,现在哀家跟前也有人照顾,让他回来也不合适,可是陛下总该给他个好点的差遣,否则这宫里岂不是人人都背后骂哀家刻薄寡恩么?本来这事,哀家酌情便可做些安排,可想了想,还是得跟你商量才是。陛下觉得给他个什么差遣合适一些。”
那个太监,朱高燧自然是有印象的,此人照料了徐太后很多年,因为朱高燧要在徐太后安插一些耳目,所以以其他的名义将他打发走了,如今徐太后问起,朱高燧便笑了,道:“那么母后看,这个高进应当安排去哪里?”
徐太后沉吟道:“他呢,也该享享福了,且到银作局里差遣吧,陛下以为呢?”
若说权利最大,这宫中银作局或许排不上号,可是论起这油水丰厚,那么就当银作局莫属了,此时的司礼监还没有真正的掌握批红之权,因而此时司礼监的太监们也大多灰头土脸,不可能像后来那般,人人争相孝敬和巴结,而这专门为宫中打造首饰和金银器物对银作局,可就大大不同了,毕竟任何金银打造都是有损耗的,徐太后的心思也很明确,要给这位高太监争取一个肥差。
这个要求对朱高燧来说倒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是徐太后亲自开了口,就没有驳回的道理,朱高燧点头道:“朕明日就差遣他去,母后放心,这两日就有消息,您吩咐的事,儿臣岂敢怠慢。”
徐太后便笑了,道:“难得你有这心,其实哀家呢,也只是怕人说闲话而已,他是平素跟着哀家的,若是连他都落不到个好,少不得被人说哀家生性薄凉,这是顾全哀家的体面。”
朱高燧笑呵呵的补充一句:“顾全母后地体面也就是顾全儿臣的体面。”
母子二人其乐融融的又说了会儿闲话,今日朱高燧总算是得了个好消息,不管怎么说,自己不必再操心万寿宫这儿了。
他起身乘了步撵又去了暖阁,自然是准备为桂林府的事做一些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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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那位在神宫监里灰头土脸的高太监便得了恩旨,顿时让旁人羡煞,大家都晓得他发迹了,据说还是太后亲自求的情,这银作局的位置必定是稳如磐石,而银作局又是风生水起的衙门,以往银作局里,哪一个掌事的太监都能赚得满盆金箔,挣下好大的家业,不是一般人,莫说是去掌事,便是在里头做一个寻常太监,那也不知要多少打点,得多少人背后有力支持。
高进自是含着泪谢主隆恩,旋即动身赴任去也。
宫中的事,大抵平静下来,可是在桂林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许多人抵达了桂林,比如以学士头衔,一直在谅山督学的杨士奇,这位杨学士如今地位尴尬得很,他来谅山,是假借名义避风头的,谁知道这一避,风头倒是过去了,结果又是新君登基,杨老狐狸立即感觉到不妙,自己前些日子和郝家走得近,本是要四两拨千斤,借郝家的力来对付解缙,谁晓得最后,新任天子分明是对郝家处处针对,假若这时候,他回了京,天知道最后会是什么结局。
可是留在谅山实在尴尬,他终究是学士,难道给郝家做狗腿子?不说脸面拉不下,人家肯信你么?
于是乎,杨士奇便干耗着,反正朝廷不请他回去,他也就不走,黄淮等人早就忘记他了,内阁的人终究不希望有个学士回来,虽说明知道这家伙兔子尾巴长不了,可是回了京,终究是有些恶心,索性就当他不存在,至于天子,早就怀疑这家伙和郝家眉来眼去,如今不想多事,自然也就将他抛之脑后,索性懒得理他。
孤家寡人的杨士奇遇到了人生中最大的危机,最失败的是,不是他成了别人的眼中钉,也不在于他处于什么劣势,而是他被人遗弃了,对于一个有理想的政治家来说,最痛苦的只怕莫过于如此,他们可以力挽狂澜,可以卧薪尝胆,偏偏受不得被天下人忽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