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捷……大捷……”
骑着马的斥候出现在北京城的长街上,任由马蹄践踏着积雪,哒哒哒的穿梭于街巷,嘶声大喊。
自那蒙元铁骑开始对朝阳门发起进攻,整个北京城都沉浸在不安之中,他们能微微感受到千军万马践踏大地所发出的震撼,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喊杀声,等到火铳纷纷响起,这城内的恐慌情绪更是蔓延开来,他们知道,战斗开始了。
最后,那喊杀越来越近,又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切都结束了,世界清静了。
只是在这清静的背后,却是酝酿着尤为恐慌的情绪。
朝阳门破了吗?
瓦剌和鞑靼人入城了么?
一个个疑问涌入大家的心头,虽然官府一再声称北京城固若磐石,让僧俗人等切勿惊慌,可是据那些上城楼服役的人回来说,那城外漫山遍野俱是瓦剌的大营,铺天盖地、遮云蔽日,人数至少二十万以上,如此庞大的数字,再加上北地多有对瓦剌和鞑靼人残暴和勇武早已深入人心,这瓦剌人和鞑靼人向来都是以一当二,如今北京只有一群老弱病残,唯一据说靠谱的也就一个神机卫,不过此前也有传言,说是神机卫也不全然靠谱,主要的问题还是那郝风楼一意孤行,办事糊涂,不懂方略,连兵部那些熟谙兵事地老爷都跳脚的跳脚,摇头的摇头,其水平可想而知。
因而,所有人都有一种灭顶之灾的感觉,这寻常的百姓,一家数口乃至于十几口都是在北京生活。眼看就要破城,即将家破人亡,男丁为奴,妇人要供那禽兽随意凌辱,又想起许多老祖宗时流传下来的话儿。无非就是当年蒙人南下,如何屠城,如何百里荒无人烟,想到此,便不禁叫人打个冷战,真恨不得自己的爹娘休要将自己生在这个世上。不要在这个世上走一遭才好。
更有一些绝望的,甚至听到鞑靼和瓦剌人开始攻城,便在家里的房梁上悬了绳索,只待这噩耗传来,一家老小便索性先死了个干净。
遭遇这等事。连官家都不知该当如何,更遑论是寻常百姓,他们眼下唯一的权利无非就是选择怎么个死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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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报捷的声音传来,许多人难以置信,可是街巷之中,渐渐出现了许多人,他们探头探脑,先是嘱咐家中的妇孺好生藏匿才将门开了个缝隙。出来打探风向。
“大捷……什么大捷……”
“郝大人奉赵王殿下之命率神机卫固守朝阳门,瓦剌人攻城,神机卫于瓮城与瓦剌人对阵。杀贼万余,大获全胜!”
“……”
许多人听了,脸色都蜡黄了,大获全胜……
他们开始变得紧张起来,想看看这街头巷尾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瓦剌和鞑靼的强盗,多半这报捷之人早已受了收买。或者是被瓦剌和鞑靼人要挟强迫,入城来传出捷报。好教大家放松警惕,好教那些人可以尽兴奸淫掳掠罢。
冒出这样想法的人不是一个两个。只有愣子一听这事儿才会欢天喜地的回到家里大喊:“胜了,胜了,大捷,朝阳门大捷,瓦剌和鞑靼人被击退了,出来,都出来罢……”
更多人的想法却是,神机卫人数不过两千,还自称是与瓦剌铁骑在瓮城对阵,连城墙都不要了,就这样,居然大捷,杀贼万余,这……是开玩笑么?
即便是骗,也不编个好一点的理由。
无数张脸都如丧考妣,一个个哭丧着脸,都感觉是要大难临头,谁也高兴不起来。
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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捷报传到了各部衙门。
那些个大人们,本也在心惊肉跳,他们攻讦郝风楼是一回事,可是瓦剌和鞑靼人的厉害,他们却是知晓的,如今兵临城下,贼势是自己的十倍、百倍,北京不日即破,自个儿虽然未必有什么锦绣前程,可是毕竟是官家,荣华富贵未必是有,却也足以小富即安,如今眼看着就要命悬一线,哪一个蹦达得起来?
一听到捷报,兵部尚书周力帆顿时勃然大怒,呵斥道:“妖言惑众,妖言惑众,必定是那神机卫躲在城后,仗着城墙高耸,勉强熬住了瓦剌人和鞑靼人一次攻城,于是便开始虚报功绩,这等事,当老夫是瞎子是聋子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竟还想着冒功?火烧了眉毛,还是不知羞耻!即便他是想借此安抚人心,可是这个混账小子连传捷报也如此破绽百出,真是荒谬,可笑,可叹啊!”
这位老尚书真的怒了,一开始吧,大家听到瓦剌人来了,先是大惊失色,好不容易打起精神,弄出了几个御鞑于城外的方略,结果呢,那赵王和郝风楼却是一意孤行,压根就没将自己这些人放在眼里,又借此篡夺了军权,担负守城的重任,现在倒好,如今更是蹬鼻子上脸、恬不知耻的冒功来了,你要冒功就冒功,却还吹牛都不打草稿,这还像话么?
好在周力帆倒还不至于认为这传捷报乃是瓦剌和鞑靼人所为,他总是觉得,攻城不是瓦剌和鞑靼人的强项,即便是强攻,没有一两日也拿不下,眼下这一个多时辰呢,根据兵法和经验,多半这是瓦剌和鞑靼人试探性的攻击,这等试探性质的进攻很是普遍,往往押上的人都不多,借此来观望一下城中的力量,人家真正的手段还多的是呢,哪里会一开始就全部使将出来,这郝风楼拿着这个洋洋自得,实在是不要脸。
“大人,你看……”
周力帆冷笑道:“看什么,自是去那朝阳门,且看看他哪儿来的杀贼万余,如此不要脸皮,正好戳穿他,看他如何收场,得先让他靠边站了,老夫与诸公才能有所作为,重任在肩,时不待我,来人,速速备轿。”
周力帆还是很聪明的,他很敏锐的意识到,这是排挤郝风楼的一次机会,眼下是先把兵权夺下来,至于将来怎么守城,还可再做打算。
众人听了,纷纷称是,周大人要去,大家自然也不能让他孑身一人,于是大家呼啦啦的一道备了暖轿子,一个个裹着袄子,窸窸窣窣的上轿,摇摇晃晃的往朝阳门去了。
在轿子里,周力帆眼眸微眯着假寐,其实他并没有睡,此时心里在打着盘算,想着该如何羞辱郝风楼,如何夺权,又该如何守城,这一恍惚的功夫,地方也就到了。
在这儿已经堵满了人,大家都在说大捷,却看这同往瓮城的大门洞开,差役们拿着水火棍将百姓们驱开,周力帆带着一干官员浩浩荡荡的往里走,见到了神机卫的人,周力帆只是眯着眼捋须不做声,边上的小吏却是熟谙他的心思,知道这是叫那神机卫的人去通报,总不能人来了,没一个来迎接的,太不像话,可是周大人身为部堂,虽然是闲散的北京兵部尚书,可是官衔终究是摆在那里,如此清贵,怎肯降下金身,去和一个小丘八说话?那小吏便趾高气昂的朝那兵丁道:“兵部周尚书,吴侍郎,还有科道李御使、吏部江侍郎等大人来了,快叫你家大人来。”
这神机卫的官兵不懂事,却是道:“郝大人累了,就在城楼上歇息,大人们要去,自管去见。”
周力帆听了,肺都气炸了,好嘛,这是要学周亚夫治军了,只可惜是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他冷冷一笑,拂袖道:“好罢,既是那郝大人如此金贵,老夫只得去见他了,都指挥使终究官位不小,老夫位卑职浅,少不得要亲自去拜会他,来,大家上城楼。”
那神机卫的兵丁听了,却是一头雾水,这位大人口里说得真好听,可是看这样子,却怎的满脸怒容……
这官场里的东西,哪里是他一个在营中埋头操练的人能知道的,却见周力帆并不打算直接去瓮城了,而是直接折了身往一旁去,试图要上城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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