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乐寿。
金城宫。
夏朝皇帝窦建德在殿中长忧短叹,殿中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公主还没来吗?”
窦建德问。
殿中一角的侍者忙小声回道,“公主还未到。”
“那就再催催,一个姑娘家,整天却呆在军营校场里,像什么话。”
内侍轻轻的脚步声远去,窦建德坐到御案前,一手支撑着头,却是愁眉苦脸。
短短一年,局势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去年新年之时,他窦建德已经扫平大半个河北,正是气吞如虎,甚至有一些归附的文人士子,写诗赋称颂他为南宋之刘寄奴,同样底层出身,投身军伍,然后乱世中崛起称雄,说他将来必能统一天下。
只是这些赞歌还没听多久,他就遭遇了河南的困局,与李密拼了半天,死伤不少,结果反让罗成趁虚而入,杀了独孤篡占了北平范阳,紧接着横扫博陵、恒山、上谷,等他匆忙回撤,虽然稳住了局势,可此后这一年多,窦建德都再无寸土扩增。
他陷入了魏郡和襄国两郡剿贼的沼泽之中。
一年多,这两郡还未平定,不但未平定,两贼还频频深入到他的夏国境内,烧杀抢掠,反是越剿越多。
种种迹像表明,他其实剿的已经不仅仅是宋金刚和甄翟儿了,有许多深入夏境劫掠的兵马,本就是秦军轻骑伪装而成的。
加上罗成在他的南北两面的包夹之势,时不时有自东面海上水师和其陆战队的威胁,让窦建德深感无力。
他虽拥有大半个河北,可却完全被罗成包围起来了,被彻底的封锁了。
以前为他歌功颂赞的许多文人官吏,甚至都偷偷的往秦军地盘跑了。
一面要剿匪一面要应对四面包围的秦军威胁,窦建德不得不常年保持兵马驻防四边,导致的结果就是军费大大增加,军需粮草耗费剧增,同时还使得境内的劳力不足,田地耕种等受到极大影响。
如今夏国境内,物价上涨严重,粮食紧缺,劳力不足。
越来越严重的恶性循环。
许多士族官吏的逃离,又使得夏国地方的治理变得混乱起来,而今春的大旱,遍及河北。到现在这个夏季,已经出现了极坏的结果。
这个夏收,歉收。
收获不及三之一。
本就缺粮的窦建德,面临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大饥荒。
哪怕罗成不率军来攻,只要眼前这个局面继续下去,窦建德自己就会崩溃掉。
可如果他把二十万兵马,解散大部份回家耕田种地,则军事压力大增,难以防御四面的秦军随时可能的进攻。
守,粮不足,撑不住。
不守,秦军随时可能杀过来。
在这种情况下。
有两支使团先后到达乐寿。
一支是罗成派来的使者,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派来的使者了,罗成依然希望窦建德归附,还旧话重提,说归附之后看在以前的旧情,可以赐封他为长乐侯,并对他麾下文武量才授官使用,对河北百姓不伤害半分。
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罗成的使者还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为了让窦建德打消疑虑,皇帝提出纳窦建德之女为昭容,这是九嫔第二位,在后宫中仅次于皇后四妃和昭仪。
这个提亲,倒不算过份,甚至在秦使看来,这是皇帝的仁慈,是对窦建德和夏军的一种保证。
论年纪,皇帝也才不到三十岁,与红线的年纪很相配。
可以说,秦国君臣为了能够解决河北问题,是费了很多脑筋的。
窦建德有几分心动,又有几分不甘心。
近十年的拼杀,才到了如今这一步,当初既然已经登基称帝,那么这路便难以回头,现在就这样拱手将河北让出,取下皇冠归秦,他不甘心。
等见到唐朝使者唐俭后,窦建德归秦的心思更加动摇了。
唐俭是李渊的元谋功臣,此人既不擅长统兵打仗,又不擅长政务,但他是最出色的说客,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为李渊不知道说服劝降过多少地方将领官员。
甚至上次出使突厥,还成功的与颉利可汗达成了盟约。
现在唐俭费尽周折来到河北,可是冒了很大的险的,关中与河北被秦军阻隔,唐俭一行是假装一支商队过来偷偷过来的,路上花了很多金银,甚至一度被秦军识破,损失了不少人手,但唐俭最后还是成功到达了乐寿城。
唐俭向窦建德描绘了一个极好的联盟前景。
唐、夏、突厥三军联盟,五十万大军伐秦,灭秦之后夏得河北、关外,唐得河东河南,突厥得漠南河套代北。
三家共赢。
唐俭还带来了唐皇李渊的提亲请求,希望为齐王迎娶夏公主红线,以结唐夏之好。
“三家联军先破太原,则到时我唐主在关中长安,夏主在河北范阳,然后三家联军从太原发兵南下,到时三家联为一体,俯冲而下,直趋洛阳,罗成必败。”
唐俭说三家联军先破定襄,然后入代北马邑,到时破太原,再联军帮窦建德攻下范阳给他,再联军下洛阳。
三家五十万联军,前景非常好啊。
这还没算上李渊在潼关武关的关河防线的十几万兵马呢。
“只要三家联手,罗成再厉害,也必败!”唐俭说。
良久。
脚步声打断了窦建德的思绪。
他抬头,发现女儿红线来了。
红线公主入宫来,却依然穿着一身戎装,明光铠甲配上织金披风,手里抱着个凤翅盔。
看到他这个样子,窦建德皱眉。
“线娘,你整天这样成何体统?”
“父皇,罗成曾说过一句话,巾帼不让须眉,他的妻子单氏和妾氏李氏等都曾经披甲上阵,立下不小军功。”
窦建德摇头,也不跟女儿争论这个,“线娘啊,父皇召你来,是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讨一下。”
“是唐秦两家使者求亲之事吧?”
窦建德点了点头,“想不到你已经听说了。”
“女儿谁也不嫁,父皇要跟唐结盟或归附秦国,这是父亲的权力,但女儿却不想成为其中的筹码。”
“你····”
窦建德又叹惜了一声,“当初隋朝官兵抄家的时候,就你我在外,侥幸逃过一劫,却可惜你母亲兄弟等全都惨死,若是你娘还在,定也不会耽误你到如今,肯定早已经挑得好儿郎嫁了。”
“父皇,别说这些。”
红线制止父亲说起这些往事,“我对于父亲到底归附秦朝还是和李唐结盟都我意见,但女儿不希望父亲接受突厥人的册封。”
唐俭前来,不但带来了李唐的求亲结盟请求,还一同带来了突厥颉利可汗给窦建德的册封。
颉利可汗册封了李渊为定杨可汗,如今又来册封窦建德为平杨可汗。
一个定杨一个平杨,其实意思都是平定隋朝杨氏之意,但本质都只是突厥的附藩小可汗,而且颉利对窦建德的要求跟李渊一样,河北打下的土地人口给窦建德,但钱帛女子要给他。
“父皇,你可以争霸天下当天子,但不能去当突厥人的儿可汗!”红线对父亲说道。
窦建德叹惜了一声,他岂又不知道颉利的心思,但李渊都能接受定杨可汗的封号,所图他又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