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身世
“你来了!”老头子疲态的脸容上却挂着一双精明的眼睛。
“我来了!”
贾珣并不在意灰尘。
却有些疑惑问:“似乎你们红巾会的人都喜欢破庙,是怎么回事?”
老头倚着拐杖,盘腿坐在地上,道:“南明的朱三太子,出家做了和尚,不知在哪座山里。”
贾珣道:“从和尚起,自和尚归,朱三太子可谓不忘本也!”
老头子哪里不知道贾珣在打趣,也不辩驳。
“太子离心故国,追寻来世,飘然隐去,不知踪迹,只留下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孩儿。”
贾珣听这意思,疑道:“莫非这个女孩儿就是红巾会的圣姑?”
老头摇头,道:“是圣姑的娘亲。”
贾珣静静听着,并不发问。
老头干瘪地笑道:“通辽伯对我一个老头子也这样提防?”
贾珣笑道:“是尊重。”
老头低头默然,过了会子,抬头道:“她的娘亲,就是当年那场大乱中祸国殃民的妖女,秦妃,拒绝了皇帝指婚的义忠亲王,受到了朝野内外的众多非议,因为其拒绝的亲家,正是当时门生遍布天下的老学士李师临唯一的孙女,而因为被拒婚,这位颇有才名的李姑娘忿而心灰,常伴青灯古佛了。”
贾珣道:“不对吧,年龄对不上。”
老头垂着头,又摇头道:“就是为这个,才难啊。”
贾珣也不催,静静等着。
过了许久,老头方道:“当年秦妃接近义忠亲王,原本是目的不纯的,老千岁年少轻狂,两人早有了孩子,在当时,一则是秦妃的身份太过神秘,不为皇室所喜,加之婚前产子,行为不检,血脉存疑,这里头但凡粘上一个,要进皇族都是千难万难,何况都占齐了。”
“这一举动,几乎让义忠亲王和皇室、文臣都走到了对立面。”
贾珣虽然觉得未免言过其实,照他自己的看法,根本的原因或许是义忠亲王能征善战,多兴武功,将士多愿从之,武将势大,至于皇室、文臣都感到了危机,而秦妃一事,不论真假,都是这一根本原因的外化。
或许是义忠亲王常胜而自傲,没有将旁人放在眼里,因此一意孤行,彻底惹怒了皇室宗亲和文官集团,又或许是后者炮制的一个理由,不论如何,文武之争在那个时代已然不可调和。
事实上,在那以后,文官势大,武勋失去了朝堂话语权,只能靠喝兵血来维持贵族的体面,至于边事不振。
尽管心里这样想,却没有去否认论辩。
老头不无伤感道:“老千岁虽然是个武夫,确实少有的细腻之人,早看到帝国强大下渐渐腐朽的内囊,试图进行改革,但这一议题没有在朝堂上展开讨论,便皇帝否定了,没过多久,便被卸下了大部分兵权。”
“而那时候的秦妃,也早已忘了当初接近老千岁的用心,将前朝旧梦忘得干干净净,更被老千岁安天下黎庶的雄心朝气所折服,一心为其拉拢人才人心。”
贾珣越听这话,越觉得怪异,这老头子到底向着谁,他怎么听着这女人都像是无间道,专门从内部瓦解敌人的吧。
仔细一想,又觉得或许果然这样,局势呼唤着斗争,必然会让代言人应运而生的。
贾珣道:“很精彩,可是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老头道:“伯爷,当然和你有关,伯爷若真的懂得我方才所说的,你得到的不仅仅是一个红巾会,而是千千万万个红巾会。”
“绿巾会?”
老头被这忽然插的话捣了乱,随便应付道:“差不多吧。”
贾珣道:“义忠亲王,他离我太远,我看不清,我也不认为红巾会能够代表千千万万的,姑且算起义军吧,就算义忠亲王果然要改革,他终究要成为皇帝,难道可以让却他的权势,让天下间的平民百姓成为国家的主人吗?”
老头有些看不懂贾珣,他自认为从各方面对贾珣了解得多了,可面对面的时候,似乎又看不清楚。
老头眼中闪烁出智慧的神采,笑道:“让他们相信就可以了,不是吗?”
贾珣问:“你是什么人?”
老头道:“我是一个将死之人。”
“一个没有欲望的人,是不会用那种热望的眼神去看世间的,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这重要吗?”
“这不重要,但我想知道。”
老头道:“我是当年老千岁手下的一名亲兵。”
“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
老头自嘲一笑,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当年我带着小郡主离开京城时,只想她像个普通人一样长大,可普通人太苦了,我虽有些武力,却不会生产,离了王爷,险些饿死了,后来前明的遗老找到了我们,逐渐发展出红巾会来。”
“老千岁要是知道你做着反贼的勾当,只怕未必认你的忠心。”
“我也是后来才发觉,人们要做什么,心里早已经决定了,但总要寻个由头,好堂而皇之,一开始,他们只是想用秦妃的名头去凝聚人心,但圣姑的名头却在会众中传开了,逐渐成了一个信仰,似乎只有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才是真正没有私心的,于是这个合作越发牢固起来。”
见贾珣并不接话,老头又道:“如今的红巾会中,有野心家,也有许多被逼迫走上反贼之路的顺民,我又想起我爹来,他曾经追随过太祖皇帝,可惜没立下什么战功,就无声息的死掉了,没有给我留下富贵,我没有儿女,也不考虑给他们留下富贵了,但心里还有点念想,一个是圣姑,毕竟这许多年了,我也将她当做自己最亲的人,另一个就是,这世间会不会有变化,还是总是如此呢?”
贾珣发现这个老头有些语无伦次,似乎想说什么,似乎什么都想说,又乱七八糟,叫人抓不住重点。
“我之所以非要单独见伯爷一面,一来想见见小郡主选择的人是何等模样,二来,我也是在助你一臂之力。”
贾珣笑问:“你怎么助我一臂之力了?”
“当年的秦妃生了一对双生子,我带走了一个,还有一个留在了京城,被老千岁的智囊宁国府贾敬藏了起来,后来嫁去了宁国府。”
“后来她死了,我还去参加过她的葬礼。”
老头摇头,道:“她没有死,因为她的存在,当年老千岁手下的还有一支暗卫,这些年一直听从贾敬的号令。”
贾珣忽的站起身来,哈哈大笑,道:“老先生算盘打得好响啊,差点被你骗过去,我不在乎她是什么身份,更无心去拉拢义忠亲王的残留势力,红巾会对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助力,你搞错了,我只是饶恕了他们,从没有求着他们,想要反客为主,鸠占鹊巢,一个死了十几年的输家,难道残魂转身,就能赢了?”
老头辩解道:“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形,所以才能以后来人来眼光去轻蔑过去。”
贾珣道:“你说得对,我不知道当时的情形,但你也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我不了解义忠亲王,难道你便了解我了吗?”
老头摇头道:“我不了解你。”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看在她的面上,我不会叫你为难,你想看人世间的变化,那便慢慢看吧,如果你死的早,或许会有些遗憾,若是活的太久,未免要失望了。”
贾珣站在庙门外,孤单眺望着山下的城池。
依稀蜿蜒的小道在青翠掩映中已有些看不清来路,免不得要拿起镰刀,去割开攀沿而出的野草,开出一条去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