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处置使
荣国府。
王夫人上房中乌压压地挤着一片人,一时间热闹非常。
原来,因年景不佳,邢夫人的兄嫂带着女儿邢岫烟进京来投靠邢夫人。可巧遇见了凤姐儿之兄王仁进京,两家一道。
路上又遇见了李纨的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大的叫李纹,小的叫李绮,也上京来,叙话之后,方知是亲戚,又一路行。
而后薛蟠之从弟薛蝌,因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进京发嫁,闻得王家有人上京,也带着妹子,跟着船队一路同行,有个照应。
因此这一日,一道来了荣国府上,却是热闹得紧。
各家自认着亲戚。
这日林黛玉也在大观园里住着,闻得消息,也来看看热闹。
因林如海病重那次,南下曾与薛家船同行过,黛玉却认得薛蝌兄妹。
但那时年岁还小,心里又记挂着事,虽然话过几回,却并不深谈。
薛宝琴却是个细心的,又早已慕其风流气度,今番再见,恍若仙人独立,雅致天成,连堂姐宝钗也不及多话,便上前拉着黛玉叙起旧来。
细问一番,众人方知有这样一段缘故。
又见黛玉明躯耀目,宝琴又如初荷映日,明媚生动,心下不由暗叹,人以群分然也。
贾母是个富贵惯了的人,素来爱颜色好的姑娘家,因此一见宝琴,心里已喜欢,又见其和黛玉说笑,知她为人,必不是等闲轻薄之人,有心亲近,因此便让王夫人认了干女儿,要留在身边。
这边好一番热闹,各自寻着自家亲戚叙话不提。
贾母素爱热闹,见状也欢喜,便要留众姊妹家在府里住些日子,让王熙凤安排。
邢夫人兄嫂本就是来寻个盘缠帮扶的,自然是乐得这一回。
凤姐儿忖度着,园子中姐妹,性情不一,若起了冲突,倒面上不好看,便讲邢岫烟安排在迎春的紫菱洲住下,若有不遂意之处,邢夫人知道,也不好以此给自己为难。
李纨寡嫂推辞不过贾母挽留,便带着李纹、李绮,在稻香村住下。
薛蝌自不会留在园子里,便往薛姨妈住的院中安置,暂住在了薛蟠的书房。
且说薛蟠自从上次被打,又歇了月余,但着实被打得狠了,脸都还没好全。
一边要摆酒招待薛蝌,一边问起:“琴妹妹还不到年纪,怎么就这样着急了?”
薛蝌看了眼薛蟠,担心薛蟠大嘴巴,有些为难,端着酒杯,一时僵着。
“到底是一家人,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关心一下罢了,你不想讲,也罢了,我也不耐烦管这些事,她姐姐的事我还没落准呢。”
说着自饮了杯酒。
薛蝌也听说过薛蟠的一些事,如今再见,气度的确与往日大不相同。
念着多个人好歹出些识见,便说道:“当年父亲在京时,将妹妹许给梅翰林家的儿子,前年父亲亡故,梅家只派了个下人来,我已觉事情怕有了反复,后来再没联系,正要上京来探个究竟。”
薛蟠闻言,当即大怒,破口骂道:“果然越是圣贤书读多了的,最是忘恩负义。”
薛蝌连止住他,又道:“一切还做不得准,可叹人走茶凉,南边的生意愈发难了,若是连妹妹的婚事也误了,我却如何去见母亲。”
薛蟠道:“哥儿不必过忧,若梅家敢不认,或是给你难堪,我必不放过他们,是时候让他们瞧瞧,薛大爷的本事了。”
薛蝌低声道:“大哥,你脸上的肿还没消呢。”
薛蟠道:“我这是习武时候的误伤,你且看我的本事罢。”
……
事实上,这前后脚从金陵来京城的,还有甄家人。
甄栖和甄楠上京之后,并没有直接来荣府,而是先去了北静王府中。
因甄家的二小姐便是如今的北静王妃,小名叶晗。
时北静王水溶并不在王府,而是被宣召入宫。
王妃便自接见了两位娘家的兄弟。
先叙了国礼,一番参见后,方叙起家话来。
王妃问:“你们这个时候上京,是为什么事?”
甄栖回道:“应老爷的话,上京来拜访故旧亲朋,虽分隔两地,也该时常走动的。”
王妃道:“你少糊弄鬼了,别求我的时候。”
甄栖笑道:“还有老爷让我带来的二十万两的银票给二姐。”
王妃道:“银子我不收,你要送,送给王爷吧。”
“就由王妃送给王爷,岂不更妥帖些。”
王妃摇了摇头,还是着人收下了银票。
“你们这时候来京城,可别去淌浑水。”
甄楠道:“瞧二姐说的,我是老实人,哪里就到处惹事了。”
“你最好老实!”
王妃忽柔声问:“老太太如今,身子还好?”
甄栖道:“老太太吃斋念佛,心思纯净,没有俗事缠身,倒轻爽些,上次拜见时,气色反倒越发好了。”
王妃笑了笑,摆手道:“去吧,心思早不知飞哪里去了。”
甄家人离开北静王府后,又去了贾家,先是贾琏接待的,家里的仆妇则带着礼去见了贾母。
一番招待之后,又去贾赦院中听了会子热闹戏。
……
三日后。
贾珣收到了乾德帝的圣旨。
圣旨中,皇帝为他安排了新官职。河北路桥处置使、防御使、兼护路军指挥使。
职责便是在河北平原上大搞基础道路建设,吸纳流民,辅助税改。
并且成立护路军,员额上限一万三千人,军费自筹。
另有戴权传了乾德帝口谕,道:“陛下请贾大人务必明日之前,提交筹银之策供陛下裁度。”
贾珣领旨谢恩,下人捧茶来,并送上谢礼。
戴权笑吟吟收下银子。
贾珣问:“戴总管,有一事我拿不准,想请戴总管指点一二。”
戴权笑道:“指点不敢当,通辽伯有何疑问,与咱家说道便是了,当说不当说,不过私下里的闲话罢了。”
贾珣道:“关于内务府的,这里头内务府怎么参与,占多少份子,我倒拿不太准。”
戴权笑道:“我道是什么事叫伯爷犹豫,却是这事。”
随即贴耳悄声说道:“说来却是逾矩了,偶然听皇爷叹道,‘内务府不能没有,也不能什么都管’,通辽伯是一等聪明人物,我却不敢多说了。”
这戴权说的话,贾珣自然不会全信,能得重用的太监,大多还是忠心的,尤其当他的权力完全依赖与皇帝的地位和信任的时候。
因此,他多半是没有逾矩的,而是皇帝要告诉自己的。
送走戴权后,贾珣便去了外书房,开始写筹款的条陈。
有了前两次举债的经验,这次贾珣打算债股同发,初步筹款五百万两。
如果有皇帝充分的支持,贾珣还是比较有把握。
一旦筹款成功,对河北的田税改革也是能有极大的促进作用。贫农、佃农有了退路,将不会再和地主同一战线,而自耕农本不能免税,本就支持田税改革。
一旦大地主被孤立,那么在底层的乱流便会被扼杀,战场将会转移至朝堂之上,那便不是自己该考虑的问题。
第二天一早,苏山便带着贾珣的上表入了宫。
午后不久,贾珣便收到了批复,只一个‘准’字。
得到了乾德帝的准许后,贾珣却没有立刻大刀阔斧地行动,反而成日里悠游度日,仿佛一个富贵闲人,饱食终日。
倒叫一些听见风声的亲王公主、官僚商贾一时迷糊起来,一迷糊,心也便痒痒了。
一日芳菲尽,寒风带雪来。
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女仆进了通辽伯府。
妇人正是甄封氏,香菱的母亲。
但贾珣并没有见她,只问了办事的人是否确实,各方的信息对不对得上,也便不关心了。
他还在等,一件更要紧的事,还没有传来消息。
终于,阴沉沉的天空下,一个裹着黑色斗篷的中年人走进了通辽伯府。
来人正是曾在辽东战场上,串联斩杀蔡陆的丘温。
贾珣一见他,便急不可耐地问:“立刻,我要知道黑河贸易今年的收益。”
丘温道:“约合六十四万两。”
贾珣道:“不对吧。”
丘温道:“还有些货物并未出清,再说了,当初前后筹措的近四百万两,很多又购买了各大商号的货物,能有这个收益,众人只有高兴的。”
贾珣在厅里转悠了两圈,笑道:“是了,不少了。”
丘温道:“详细的账目有拓本,并一些上等皮毛、山参都在后车上。”
贾珣拉着丘温,再问了些细节。
又过了一会儿,公事谈完。
贾珣问:“你以后怎么打算?还回辽东吗?”
丘温道:“明年春闱,打算再考一回。”
“我还以为,以你所作所为,将会是在野之行客,却不料,又生出回朝堂的心思,不过,做官也算是这片土地上读书人最朴素的感情了,只能祝愿你有个好结果。”
丘温道:“其实,贾大人说的,也没错,我只是有些无聊了,便想试试,侥幸跟着大人,也赚了些银子,勉强也够在京城的花销了,功名余事,应付些浅薄的人还是好用的,毕竟,世上还是浅薄的人多一些。”
“既然如此,先来帮我做点事罢,左右我付你工钱。”
丘温道:“我总还需要时间做文章,未必做得好。”
“无妨,需要我给你安排住处吗?”
“不必了,我可不想在别人监视之下生活。”
“那你只会被更多人监视了。”
丘温明白贾珣的意思,不以为意地笑道:“如此受人瞩目,却是我的荣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