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想跟我一起离开长安吗?”殷乐试探着提问。
“那样,夫子还需要等一会儿,等我多陪陪祖母和父亲……”
殷乐的话被宋玉的摇头堵塞住了,她僵硬地抬起头,与宋玉四目相对。
“阿乐……”宋玉道,“我到此为止了。”
话说完,便是一阵已经好无力气的咳嗽。宋玉靠在车厢壁上,满手是咳出的鲜血。
三盛昙,发作了……
柳安曾经说过,三盛昙第三次发作,神仙难救。
殷乐在此之前的状态,一直是不屑一顾。这几百年前的老方子救不了,过了这么多年了,难道现在还是救不了?
“夫子,夫子你听我说……”殷乐抓着宋玉的手腕,焦急地在身上各种翻找,而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我帮你算过命的,你这辈子的命格已经改了,你可以长命百岁的……”
宋玉无奈一笑,伸手无力抬到一半,却最终又放下了。
马车依旧在行进,车夫似乎全然没意识到车厢里所发生的一切。马蹄扬尘而行,沙石被掀起,滚落在地上。
殷乐紧紧地搂着宋玉,生怕下一刻那温热的身体就会一点点的变凉。
她一直在寻找,她一直在寻找所谓的机遇,但找不到!无论什么时候都找不到!
她抬头看了宋玉一眼,眼中已经满是绝望。
她救过人,救过很多人,那么有没有人,来帮她救救她的人?
“请问,车内的可是殷大人?”车外,有男声响起。
殷乐动作猛地一顿,她脱下外衣给宋玉盖好,平复情绪,抬手掀开了窗帘。
“来者何人?”
门外的人一身褐衣,面上满是感激。
“你……”殷乐看着来人,眯起了眸子,只觉得对面眼熟。
“殷大人。”来人鞠躬,“草民裴述,特来答谢殷大人的救命之恩。”
裴述……
裴述?
是那个!
殷乐重生时回家,阴差阳错救下的那个,就叫裴述。
他的祖父,似乎是个医者。
殷乐的脚下忍不住一软,几乎是连滚带爬摔下马车,情绪过激地揪住了裴述:“你知道三盛昙吗?”
裴述也是吓了一大跳,随后连连后退好几步,结结巴巴开口:“知,知道啊。”
知道……啊……
裴述被殷乐一顿吓,在最初的茫然过后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他眉头微皱,低低对殷乐道:“殷大人身边,可有中了这种毒的人。”
“已经是第三次发作。”殷乐的眸子里冷热交替,“可还有救?”
裴述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但随后,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若是救治及时,应该……殷大人,殷大人您先别急,殷大人你不要这样,请先冷静,殷……”
吧唧,裴述刷了个狗吃屎,被殷乐横抱上了马车。
殷乐在房间外走过来,走过去,走到即墨悄悄地来到她身边也浑然不觉。
“乐娘子……”即墨小声叫唤,“我进去问过裴大夫,先生已经睡熟了。”
言下之意,便是没事了。
他没见殷乐松口气,便走上前,愕然发现殷乐的脸上已经全是泪水。
“即墨,我真的好害怕。”殷乐蹲下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裴大夫一月前去世了,裴述是长安城唯一一个能解三盛昙的毒的人。”
“若是我当时没救裴述,我就错过这个机会了。”
即墨两手举高高,不知道如何安慰殷乐,只能由她蹲下身,然后放声大哭。
“乐娘子啊,乐娘子哦……”即墨也是红了眼眶,扯开嘴角安慰着殷乐。
天外的云,卷起来又舒展开,日落日又升,朝堂格局变又变。
泪水滴在了严贤妃手中,滴在翠绿的竹笛上。
院内,传来了断断续续的笛声,那笛声渐起,之后渐弱。
随即,更稳定的笛声加入进来,牵起了一条长长的缎带。
殷乐放下手中的竹笛,深吸一口气,走入院中。
她等这一刻很久了。
她和宋玉,还是订婚期间,大红喜帕什么的,不急,不急。
她攥紧了拳头,在看到宋玉的第一眼扑了上去。
“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阿乐——”宋玉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中毒不告诉我是吧?前世一直骗我是吧?还想把我一个人丢下是吧?”殷乐举起手,一拳打在宋玉胸口。
“我现在可得好好出口气,不然等你真的好起来,我还打不过你的。”
宋玉被按在地上,一脸郁卒地被殷乐家暴。
最后,殷乐终于爽了,和宋玉并肩坐在庭院里。扬起脸感受着清风拂面。
“夫子觉得,还会到此为止吗?”殷乐微侧过脸,笑问宋玉。
宋玉摇了摇头,朝殷乐转了转手腕,第一次能够自信回应:“阿乐能走多久,我也就能陪阿乐走多远。”
殷乐痛痛快快地笑了,她看着天外,突然伸手便把宋玉楼上了。
“我的夫子。”她笑得甜甜的,“你何时来定国侯的府上提亲?”
宋玉轻咳两声:“这件事,还急不得,如今的状况尚未稳定,还需很长一段时间。”
殷乐嘟起嘴,老大的不高兴。她从怀里掏出一卷文书,捧在眼前叨念着。宋玉凑上前,被她挪开了。
“养病期间还留职的监丞大人。”殷乐笑出了月牙眼,“您什么时候能回国子监呢?”
宋玉看傻子的眼神:“你不知道吗?太子向皇上进言,皇上已经准了我去御史台。”
殷乐:“!”
当今的太子,乃是李炩。
“原来如此。”殷乐不由得扬眉,“敲了,我也要告诉你个消息,秦正卿他辞官了。”
话中之意,自然是殷乐即有机会升任大理寺正卿之位。
“这是极好。”宋玉合掌,“到头来,三法司都是我们的人。”
穿堂风绵长地从穿过屋子,卷到了院中,然后冲着院中二人长鞠,起身时掀起二人的乌发。
拍翅膀的扑腾声响起,殷乐转过头,捧着白皙的面庞看向远方。
她捅了捅宋玉,然后将手指向远处天一角,嘻嘻笑道:
“看,鸽子飞了。”
目光所及,是一群扑棱着翅膀远去的咕咕咕。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