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战嘻嘻笑着,随后,殷乐看见他樱唇微张,舌头在口腔内一卷,有什么东西闪着寒光。
糟!
她心头一惊,连忙倒退一步,却已经是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之间,有人掰住了殷乐的肩膀,殷乐的头不由自主向后一偏,躲过了疾射而来的飞针。
她惊觉不妙,连忙转头,发现宋玉如玉般的面容上,赫然多出了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从伤口渗出,混入雨水之中。
殷乐张开口,在一瞬间差点儿失声惊叫出来。
而宋玉也因为这突然的刺痛,原本一直闭着的眼睛,忍不住睁开了一条缝。
第一次,殷乐的眸子,彻底倒映在了如黑色墨水一般的眼中。
在目光交汇之时,那一摊黑色的死水在不知不觉,裂开一条缝隙。随后那缝隙越开越大,裂纹越来越多。
最终,笼罩宋玉双眸的黑色,像是矿洞中的黑曜石被不慎砸落在地一般,裂成碎片,从他的眼中缓缓消失。
雨中容貌绝美,神色惊慌的小娘子,出现在了宋玉恢复视觉后看到的第一幅图片里。
“小娘子,你现在安然无恙,定是有人主动背负了属于你的业障。”
“无论那人是谁,定然与你前世的记忆不同。”
“……”
“不论那人是痴是傻,缘分到了,业障自消。”
“……”
“业障消失之后,那人的记忆,恐怕也要回来了。”
“……”
很早很早,殷乐就猜到了。上元节,殷乐不愿和宋玉对视,就是因为她猜到那个人是宋玉,彻底乱了阵脚,不知该如何才能面对自己的夫子。
但在这个时候,让宋玉恢复记忆,是殷乐怎么也没想到的。
殷乐所有的话,在这一瞬间,卡在了喉咙里。
她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那般,接连退了几步,最终一脚踩在唐战的脚上。
“小娘子,你在,害怕……什么?”唐战已经是苟延残喘,他垂着眸子呵呵冷笑,“莫非你猜到,我在针上涂了什么?”
“你涂了什么?”殷乐转身,一脚踩在唐战的肩膀上,逼问。
“也许,你夫子知道?”唐战说完这句话,头慢慢向后仰去,等殷乐去探他的鼻息,才发现那人早已气绝。
殷乐的手兀自向前伸着,刹那间,她感到遍体生寒。
她当时,为什么要射出毒箭?
她当时,为什么要靠近唐战?
她自以为自己做的够好了,提前射出毒箭,防止唐战逃逸,在用解药为诱饵,让唐战说出三盛昙的解药。
结果,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宋玉会怎么样?
唐战是用毒的,宋玉会不会已经又中了另一种奇毒?
身后有脚步声走近,殷乐头顶的雨水突然消失。
殷乐转过身,抬起头,看见宋玉依旧举着伞站在她身边。他的脸上有一道血痕,正沉默着低头看她。
殷乐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她原本心里有好多话,但等见到宋玉的时候,却一句也说不出啦。
宋玉叹了口气,摸了摸脸上的血渍:“血是红色的,唐战射出的毒针并没有涂毒。”
殷乐不禁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明明宋玉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还在给她撑伞,她却突然有了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宋玉的眸子里情感复杂,他伸出手,示意殷乐跟上:“回吧。”
殷乐没有动,宋玉见她不走,只能轻声叹气,将伞递到她手上,独自离去。
他本是纤尘不染,却在离开的一瞬,被大雨笼罩了全身,衣角皆被浸染。
“夫,宋,宋玉。”殷乐忍不住失声,她向前一步,拽住了宋玉的衣袖。
宋玉被她拉了一下,一时停步。随后,他忍不住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殷乐眼疾手快,连忙托住宋玉的背脊,顺势后退几步,才勉强将他扶住,没让他就此倒在雨中。
她刚开口想喊元欢,宋玉的手指已经扣上了她的手腕,微微一压,便把油纸伞压下,在雨中挡住了其余人的视线。
殷乐的耳畔有温热的气流传来,是宋玉在说话:“不要出声。”
殷乐低下头,满脸的惊讶。伴随着宋玉身子轻轻一颤,扣住她手腕的力道重了许多。
宋玉喘了口气,忍着浑身上下钻心的疼痛:“你应该知道,现在在我身上发作的毒,叫……”
“三盛昙。”
他知道,唐战给张圭的那些白粉有什么用了。
怪不得唐战对张圭说,那个药粉说不定能救命。现在看起来,只要吸入一丁点粉末,不管你有什么隐伤残毒,都能给你激发出来。
殷乐立刻闭了嘴,她记得,秦王和元欢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此时,元欢已经注意到了殷乐这边的异常。他正在调查村民的口供,不便过来,只能隔空喊话:“乐娘子,你们还好?”
“我们没事。”殷乐回答,“谢林翳先放你那儿,他懂得多,能提供不少信息,你完事后把他带回客栈就行。”
“那你们先回去,我随后便到。”元欢笑道,说完,表情温和地转向工具人谢林翳。
元欢那边没了动静,殷乐略松一口气。宋玉闭目攒了些力气,这个时候亦收起雨伞竖在地上,勉强将自己撑了起来。
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第一次程度最轻,之后一次比一次重,到了最后一次,便是在无数次的煎熬中走向死亡。
“夫子。”殷乐开口。她上前一步,拉过宋玉的左手搭在肩上,沉声道,“夫子,我扶你。”
这件事,是她的错,无论是让宋玉毒发,还是在刚才拉住宋玉,把他最后的力气用尽,都是她的错。
这一次,宋玉没有反抗,默默将一部分的重量压在了殷乐身上。
殷乐从宋玉手里接过伞,倔强地迫使宋玉整个身子压在她的肩膀上。她撑开伞,步履平稳地向前走去。
客栈里没什么人,铺红正坐在桌前,见到殷乐来了,她目光闪烁,连忙起身迎了上来。
“铺红,烧水。”殷乐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急切,“还有,待会儿别人来了,就说我和夫子又出去了。”